张天明深呼吸几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几次，而后在讲台上来回踱步，像是气到极致丧失语言功能一般。
事实上他并没有沉默太久，但全班都感受到了此刻的气压有多低，汗流浃背的时刻总是过得格外的慢。
而后，全班同学听到了张天明气急败坏地咆哮，“你们一个个都挺有理是不？学校一心一意为你们好还错了是吗？！你们……”
“为我们好不是借口，”夏苒打断他，“难道借着为我们好的名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那我如果去举报学校运动量不合理也说是为了学校的政策顺利发展好，您也支持我、理解我吗？毕竟我也是想要为学校好呀。”
她的声音温软干脆，不紧不慢地接话，听语气就知道有多么认同自己的观点。
许诺白靠着椅背冷淡抬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生莹白的侧脸，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牙。
他的小同桌，每天都傻乐呵，别人上课她睡觉，别人看书她看小说，可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有见解，芍药花似的小嘴言辞犀利，论点直戳问题痛处，一丁点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这伶牙俐齿的模样，竟然看起来有点聪明。
不过。
别人不喜欢跑步干她什么事，全班都不说话就她能说。
真是闲得没事干。
许诺白又变得有点烦，低下头翻开课本，懒得再观赏这场热闹。
张天明显然不像许诺白一样欣赏她的机灵劲儿，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夏苒突然笑了，“好哇好哇，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你要造反是不是？！”
这又不是古代专制王朝，她们也不是奴隶，怎么能叫造反呢？
夏苒很想反驳，前面的言糯和李裕宁在桌下疯狂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
如果人的手可以和翅膀起到同样的作用，言糯和李裕宁扑腾得可能已经飞走有一会儿了。
眼看着局势愈发无法收拾，边宥咬了咬牙，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我错啦！我对不起张老师！您别生气啦！”
幸好他声音足够大，每个人都听得清他的话，不然只看神态可能还以为他在骂人。
张天明气得不轻，对他的认错态度也不甚满意，还想再张口训几句。
最后一排，许诺白懒散转笔的指节一顿，举起手来，声音低缓正经：“老师，您布置的练习题已知条件好像有点问题，您能再给大家讲讲么？”
张天明的训斥被打断，还带着明显的怒意。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他必定要以为是转移话题的拙劣伎俩，毕竟边宥和夏苒平时在班里人缘很好。但许诺白不一样，不仅因为他是新来的和大家未必熟悉，更是因为转学前张天明便了解了他的成绩。
——许诺白是他们市的中考状元，如果不是因为转校生不能直转进优一班，哪轮得到抢到这个状元宝贝。
看看他在一众班主任中抢来的高材生，满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好好学习，跟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差生一点都不一样。
许诺白这句话，算是提醒了张天明不能因为这些没什么出息的坏孩子耽误了好学生的学习时间，于是不耐烦地数落了边宥几句，便让他回了座位，立马切入课上正题。
夏苒被允许坐下，但仍旧闷闷不乐。
她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字是错的，她看到许多人跑到干呕却仍旧要继续坚持，这种强人所难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真想不通。
而另一边，边宥想虽然自己认错有失面子，可夏苒竟然敢当着全班的面帮他说话，还给张天明气成那样。
这样看来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重要的，丢面子什么的好像也不值一提。
这样想着，他整个人都变得愉悦起来。
带着这种胜利者的决心，放学时边宥一路尾随许诺白，在人少的小路上将人截住。
许诺白看着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在路灯下张扬着，清淡的眼眸没什么情绪，“有事？”
“呵。别跟小爷装傻，上次跟你说过什么你都不记得了是么？”边宥插着口袋往前迈了几步，语气欠兮兮，“我说了，不要再接近夏苒，你是不是记不住啊？”
“……”
许诺白冷眼看他，对他的印象又多了一分。
——梦想成为古惑仔的中二少年。
“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觉得我威胁你？不服？”
“没事就让开。”许诺白说。
边宥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我跟你说不许接近夏苒，你听没听见啊？”
“……”
神经病。
许诺白懒得和他纠缠，打算绕过他。
不想边宥像块狗皮膏药一般死死黏住他，想绕开根本不可能。
双方僵持几个回合，许诺白忍无可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隐有怒火。
“让开。”
“我不！”边宥梗着脖子，语气执拗得像个缠着大人买玩具的小孩，“除非你发誓绝不对夏苒图谋不轨，否则今天别想走！”
许诺白看着他那蛮不讲理的脸，突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他咬牙，“我再说一遍，让开。”
“我就不！”
“……”
许诺白几乎要气死。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同时，边宥也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来了脾气，“你为什么不愿意保证远离夏苒？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你放屁！”
许诺白气得满脸通红，声音难得高了几分。
边宥更加激动，“那你为什么不能保证？”他像是找到了证据，气急败坏，“你就是喜欢她！”
许诺白发誓，自己真的很想给这个缺心眼的男生两个大嘴巴子。
他有些口不择言，“我对你们这些学习不好的笨蛋一点都不感兴趣，听懂了吗？！”
对学习不好的笨蛋不感兴趣？
靠。
被骂了？
边宥拧眉眨眨眼。
嗯，不怎么生气。
他竟扬起一个笑脸，亲昵地拍了拍许诺白的肩，“嗨，那你早说啊，这都整误会了，那你回家吧，回家吧，明天见啊。”
斗牛男生带着火红的短发蹦蹦跳跳地走了，一阵风一样。
在他们看不到的路口转角处，女生脚步顿了顿，方向一转，随手拦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冷风在城市中穿梭，疾驰的汽车路过满地落叶，卷起一片金黄色的风，哗啦声破碎寂寥，悠悠回荡在单薄的星空下。
71路公交车站前，公交站牌的玻璃广告上清晰地倒映着许诺白泛红的脸。
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