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等我!”他慌慌张张换衣服穿鞋,没放好的餐盒在嘶哑作响的塑料袋中乒铃乓啷。电梯开了,他没跟上,我先走一步。
还在下小雨,网鞋不防水,我的步伐尽量轻,减少飞溅的水渍。今天唯一能庆幸的事也就出门带伞了,让我不被淋湿。
“哥!慢一点。”他跑过来,没撑伞,或许是忘记了,或许是这点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知道水有没有溅到我的裤子,有泥印的话,是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洗掉的。
“哥,还是热的,回去不用再煮了。”
“你走里面,我走外面。”刚才有车辆碾过积水,霓虹灯下灿丽的弧形水花飞成片洒在前方,他主动提出他走左边。
“移一下伞嘛。”他不满道。不,现在不能说是不满了,他是在撒娇,向恋人的撒娇。他的抱怨也不是真的抱怨,只是让我服软的一种手段;他的请求也不是真的需要帮助,只是希望我能和他一起解决问题,创造更多他想要的接触机会。
如果把他看做追求者,那他之前的一系列行为都能解释通了。为什么要和我挤一张床,为什么要抱我睡觉,为什么要三番两次“亲一口”……全都有了答案。他不是害怕或开玩笑,而是主动追求的自我满足。
“不移我就进你伞里咯。”他在提条件,逼迫我作出让步。他和以前一样,用着他擅长的把戏从我这儿讨巧,获取他的快乐。可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游戏过时了。
“俞归,听没听见我说话。”他在表达怨念,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责怪。
变成这样不全是你的错吗,为什么要骂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先道歉。
前面是红绿灯,再走一段路,我就到家了。
“就到这里吧。”我说。
他不同意,犟嘴道:“我要亲眼看你到家。”
“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冲过去。”
“你……”
车水马龙,这是学校附近最繁忙的路口。灯光之明亮,以至于每根细小的雨丝都无法隐藏身影。如果我想,我下一秒就能打乱依靠规则运行、秩序井然的街口。
“那你带回去吃。”他递出饭盒,随打了结的塑料袋旋转。
“扔了吧。”倒计时还有五秒,街边的人蠢蠢欲动,东张西望查看过往的车辆。
“哥,你又要扔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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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抱着哇哇大哭的俞年,轻声细语哄着,为他擦干流下的眼泪。
“哥哥……哥哥不要我,哇呜……”俞年说完,又环着妈妈的脖子,埋在她肩头哭。
爸爸愈发心疼,在爷爷奶奶面前责骂我:“你怎么照顾弟弟的!”
“我让他不要乱跑,我和陆宁峰、陆宁顺、还有俞安哥爬上去摘果,下来他就不见了。”我也哭了,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骂我。明明不是我的错,但他就是怪我。
“你们四个爬上去,没有一个人看俞年吗!”
“他又不会爬!”
“所以你就留他一个人在下面吗!”
“我让他不要乱跑了!在下面等我们!”
“你不知道俞年坐不住吗!”
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见过几次?为什么都在骂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爸爸拿厨房烧火的木条打我,爷爷说我不负责任,奶奶在和妈妈安慰俞年,他们都在责怪我。
我跑到菜地哭,一直到天黑了也没有人来找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奶奶让我自己把菜热一下,再把剩下的碗洗了。
我们那天去山上摘野果子吃,途中要经过一条陡坡,我们怕俞年不会爬,所以让他在下面等我们。谁知道回来的时候俞年不见了,我们找了大半天,也没发现他的身影。我们打算回去找大人帮忙,但我回到家时,发现俞年已经在家里了。
他浑身脏兮兮的,应该是摔过跤。奶奶打来热水,妈妈在给他擦脸换衣服。他哭得稀里哗啦,手中握着被压烂的野花。
爷爷睡觉前又批评了我一顿,我说不过他,只能挨骂。奶奶则是和我说我是哥哥,弟弟不懂事,要多照顾照顾他。我虽然没怎么听进奶奶说的话,但自己气消后还是决定照他们说的做。
俞年晚上想和我睡,我不让,他又哭了。妈妈也不同意他和我一起睡,可能是怕我欺负他吧,和爸爸一起把俞年抱走了。
但半夜我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门外有东西喊着“哥哥”爬上我的床。接着是爸爸在说话,让我不要欺负俞年。我太困了,随意应付两声就翻身睡了。
可俞年不消停,他不会睡觉在冬天和别人一起睡觉,靠我太近了,两个人之间的缝隙被冷空气填满,于是我往墙边挪了挪,但他也跟着挪了挪。我让他睡过去一点,他说不要,于是我把他踢走,他特别难过。
“哥,别扔我了。”他嘟囔着又挤过来,抓我的手臂。
我想起了白天的事。今天确实没有考虑到俞年怕自己一个人待着,我也有过错。于是我调整好被子,牵紧他的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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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走丢的!”不一样了,至少现在,我不认为那件事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没有人责他!是他自己不听话跑走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怪我!
绿灯亮了,我随人流穿过马路。我不知道周围的人怎么看我——一个抛弃者,或是背叛者,我只知道我现在还是很委屈。
没有心情,我告知苏师兄找到实验数据后,简单煮了碗清水面。
洗碗时,我无意瞄到我左手上的红绳,有两根,缠绕在一起。
两根……另一根应该是他的吧。
怎么,你也后悔了?
这种东西不能乱扔,再厌恶、再遗憾我也只能收进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