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归,两个月不见,怎么忽然爱上了你的床。”开学第一天陈承问我,为什么一回宿舍就上床睡觉。
“困。”我想睡觉得生无可恋,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宿舍好像比上学期吵。”
他眨眼思考,十分困惑,“没有吧,上学期那个早八按时东挖西挖的施工队不是走了吗。”
“我说的是晚上,你有没有听见隔壁宿舍敲键盘的声音。”
“嗯?”陈承不可思议地看我,“不是吧,宿舍隔音也没差到这个地步啊。”
那就是没听见。我也很奇怪,以前从未听到过,这学期像开了千里耳似的,什么细细碎碎的声音都往耳朵里装。
“是不是刚开学压力大,你太敏感了。”他开始从客观环境分析,“暑假我们肯定过的好日子,回到学校什么都没了,心里落差大,没准适应了就好了。”
“有道理。”虽然我暑假过得不是特别好,但毫无约束的自由感和在学校生活还是不一样的。
“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吗,谁也不熟,四个人没一个主动聊天的,框框敲键盘和朋友吐槽。”
“那确实。”那段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四个人一起出门逛校园后,气氛也没多大改善。是后来一起出门上课和打游戏多了,才逐渐暴露本性的。
“所以说,人是需要一个适应过程的。”他总结道,“不过现在刚开学,能睡多睡,等课题忙啰,只能睡实验室了。”
我趴在床上打哈欠,“嗯,睡。”
睡了三天,我发现我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即便想睡觉的意愿再浓,我也难以入睡,一惊就醒。他们翻身的声音、饮水机“咕咚”补水的声音,甚至是隔壁楼栋厕所冲水的声音,全能迫使我回到浅眠。
本想和陈承跑步锻炼锻炼,但我每天早晨起床都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白天上课更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成仙。陈承擦擦不存在的泪,为我的黑眼圈默哀,劝我放弃这个计划。
我听劝,放弃了,我这么年轻,不能猝死。
周末我在校医院挂了号,医生见怪不怪,说我压力大,每周都有好几个学生是这种问题,顺带感慨年轻人的不容易,就业、创业环境差,读到博士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劝我不要把太多精力纠在学习上,身体健康才是王道。最后他给我开了瓶褪黑素,让我这段时间照医嘱吃,说等项目做完了,我的病就能好。
好吧,我不太信,但我确实是有事情压在心上。等阴影消散了,我的病也能好。先这样吧,吊着一口气活着,也不错。
我吃了药,还特意早睡,可并没有达到我预期的结果。
褪黑素是有效的,我是睡着了,但半夜我被吓醒了。
又是那个梦,又是他。他面目狰狞,掐住我的脖子,难以呼吸,耳朵响起“嘀——”的长鸣,此时脑中只剩一个观念:我不能死。我想反抗,但我的手脚无法动弹,全身上下沉重僵硬得像石像。我明明睁眼了,我的床上并没有人,可我的身体仍被封印,竭尽全力也只能勾勾手指。
梦醒了,我醒了,麻痹感逐渐褪去,鼻腔再次自由呼气。我可以翻身了,但从梦中带出的惊慌凌乱仍在鞭笞我的灵魂。
我缩在被子里,今天应该是不可能再睡着了。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只睡了三小时。我想起床搜集下周末小组会需要用到的资料,但我的身体提不起力气,头也昏昏沉沉,应该是药效的作用吧。
第二天睁眼,我是趴在桌子上,手臂被枕麻了,面前是我的电脑。早上是温洋叫醒的我,说我卷,六点钟起床卷比赛。我告诉他是我睡不着,他还一个劲的嘟囔我。
算了,不想和他吵。好累,不想上课。
“天呐,你怎么了。”小组会开始前,师兄担忧地问我。
我把电脑放在桌子上,说:“还好,最近失眠的次数有点多。”
这段时间简直疯了,入睡倒是能睡了,但一睡就容易做噩梦。有时候是他,有时候不是,但无一例外,我都会在凌晨被吓醒。才短短几天,我就已经从期待睡眠到恐惧入睡了,陈承说黑眼圈重得可以无妆cos国宝。
他拍我的肩,关爱道:“好好休息。”
我点头,回答他“好”。
我在浏览器上搜了搜,说我是重度抑郁……重度到不至于,抑郁可能是有点,不过我更倾向于是睡眠障碍,毕竟我还想好好待在世界上。虽然有时困到极致,也想这辈子“就这样算了”。
我又去校医院看医生了,他又给我开了褪黑素,我说我上周开的还没吃完,能不能换点别的。
胖乎乎的老医生转头看我,问:“你上周来过?”
“嗯。”
“咦,变严重了。”他抬手搭在后脑勺,白发环绕光秃秃的头顶,“平常来看病的只有几位同学,应该多少有点印象,嘶。”
“我给你转到三楼精神科,你上去看看。”他拿过我的挂号单,用黑笔在上面写了一个门诊号。
“谢谢。”我拿回单子,往三楼走去。
诊室里没有患者,白色桌子对面是一个和蔼的女医生。我从门外探头,她发现了我,微笑着点头,收起她的手机。
“可以把门关上。”她温和提醒。
“好。”我转动门把手关门,门板和磨砂玻璃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她操作电脑调出我的就诊单,“是从吴医生那里来的。”
“嗯。”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把我失眠和早醒的事情告诉她,她问我早醒是为什么,我说是做噩梦,被吓醒的。她请我尽量回忆和描述我的梦境,我将涉及到他的部分剔除,告诉了医生。
“梦境里出现的人物,有你熟悉的吗?”
我摇头,“没有,我不认识。”
她引导我聊了很多,从学习到生活,即便我回答不上来或不想回答,她也没有强迫我一定要一个答案。她没给我开药,而是让我在床头放一个小夜灯,最好是暖黄色的、柔和的、喜欢的,晚上开着小夜灯睡,下周末再来复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