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莫名闪过来时路上遇到的,几具大齐将士的尸体。
河水把他们泡成污绿色,个个眼球突出胸腹隆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尸水散发着恶臭,浑浊得不断渗出,还有不少白白胖胖的蛆虫在蠕动。
残忍,恶心,灵魂深处恐惧得呐喊。
他不过第一次上战场,即便有心理准备也霎时没了方才骄纵的样子。
目中呆滞虽转瞬即逝,可敌方还是敏锐地抓住了机会,马刀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啸声袭来。
岑九安眼神一凝,下意识横刀去截,堪堪挡住,却也被大力震得脚下踉跄几步。
“杀——”
袭击他的人趁机扯起嗓子一声令下,数道罡风袭来。
小臂发麻,长刀脱了手,岑九安不得不被动躲闪。
凌乱的马蹄声渐近,岑柏手执战斧迎面赶来,身后还跟着一小列人。
两队精英厮杀在一起,兵器相击的清脆声不绝于耳。
岑九安顾不上说话,抄起地上的长刀或劈或砍,冷芒所到之处鲜血喷溅。
许是被血气笼罩得久了,他竟是不再觉得难受,只是细细看去还是觉得恶心。
“小安,让开!”
岑九安顺着岑柏厉声疾呼的方向望去,是北越派来叫阵的小头领,正纵马朝他这处疾驰。
不能让人跑了!
他攥紧手中长刀,眯着眼站在原地,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距离。
岑柏见岑九安像是受惊般愣在原地,心中焦躁。
他当机立断跳上马,举起腰间匕首狠狠一扎。
战马吃痛地嘶鸣,而后失控般撒开蹄子朝岑九安冲去。
身下颠簸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耳畔尽是风声呜咽。
他夹紧马肚俯身死死扯住缰绳,仰头眯着眼避免视线受阻。
前面的人越来越近,差点就能追上马屁股。
只要在对方撞上小安之前把人杀了就好。
可岑九安还傻傻站着,他万分焦急,扯起嗓子大喊道:“躲开——”
岑柏的声嘶力竭终于起了些作用,岑九安身形一动,在马蹄将要落下之前俯身前滚。
见后者避让,那逃兵也是一夹马肚想跃过,哪知正正中了计。
利刃噗地一声刺进血肉,岑九安双手紧紧抓着刀柄。
大片新鲜内脏夹杂着温热,劈头盖脸浇了满身。
他心底一阵恶寒,毫无形象连滚带爬地钻出。
入目尽是腥红,鼻尖萦绕着臭味,岑九安扯起衣袖胡乱往脸上抹,完全不顶用。
胃内早已受不了如此刺激,他不由得抽搐干呕起来。
“娘——我不想”
噗嗤一声,兵器没入血肉,那逃兵绝望的呼喊戛然而止。
“小安。”
沾满尘土的战靴三两步跑至眼前,一方素白手帕携着清香扫过鼻尖。
岑九安任由岑柏替自己擦脸,口中疑问道:“哥,我俩都是娘生的吧?”
原本动作轻柔的手一顿,再落下时擦得脸生疼。
他撇了撇嘴,直言不讳地反问:
“那为何你身上没有狗味儿,还捂得这么香。”
“因为我是爹娘生的。”
散去的士兵渐渐往他们这处集结,岑柏早已收回手帕,东张西望两眼后居高临下看着他,脸色不大好看,
“岑九安,你完了。”
岑九安满心不服,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倔强道:“我怎么了!”
“违抗军令。”岑柏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一脚踹在他腿上。
他还来不及说话,只听岑柏拔高音量大喝: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小小年纪如此张狂,日后定要闯下大祸!”
“来人,把他绑了!”
方才还在并肩作战的队友纷纷围上来,他也不清楚怎地变脸如此之快。
岑柏铁青着脸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一路押着他往回赶。
“待会儿见了爹乖乖认错。”
岑柏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听见没!”
城门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反问,却没得到回应。
一队人马急速窜进城中,身后是关门的嘎吱声。
大力扯住后领,他悬空了一瞬,被岑柏狠狠摔下。
坚硬的地面硌得屁股疼,岑九安双手被反绑,蛄蛹两下想挣扎着爬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岑远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赶来。
“大将军。”
岑柏挡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哪知岑远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绕过。
岑九安本想叫声爹,可思及军营既无父母也无长兄的劝诫,生生住了口。
但他还是冲岑远呲牙一笑。
后者脸色更阴沉了些,好似要滴出水来,
“你有多大能耐?”
伴着声怒喝,大力袭向胸口,震得他几乎要吐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岑九安唇角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忍着剧痛不解地看着来人。
“违抗军令该当何罪!”
他努努嘴没回答得上来,委屈得朝岑柏投去求助的眼神,后者却是偏过头。
连向芸也站在岑远身后,只是眉宇间有些担忧,并没有为他说上一句话。
凭什么?他既没做错事也没害死谁!
岑九安素来娇惯,经此一遭顿觉难过,当即鼻头泛酸。
“说话!”
岑远见他憋得快哭的模样更来气,上来又是一脚,“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才将将直起身,一屁股栽了回去。
“哑巴了?”
“来人,三十鞭,本将要亲自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