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伯父!”凌安怀进殿便高声欢呼,背披鎏金玄夜底披风,着绣金丝黑底锦衣,踩着祥云靴,戴流苏坠珠金钗踏入殿中。
封琚月谨遵其言,低头躬身,顺从跟在凌安怀身后。同时小心散开神识,观察朝堂在座——没有一个人到了金丹。都是些凡人散修,不成气候。如果这里没有凌安怀,她甚至可以……封琚月收起想法。
“快让朕看看,朕的宝贝侄女都长这么大啦!”凌皇帝高兴到下了龙椅,来到凌安怀身前,将凌安怀抱在怀里。
宫中众人皆知凌安怀受宠,不仅受皇宠,更受天宠。知道凌安怀年仅十五便已辟谷,同时还是纯灵体就更担心受怕了。
万一凌安怀想坐那把龙椅,恐怕凌皇帝都有可能废太子,心甘情愿交上去。
“皇叔,宗门准假仅有七日。三日宫中宴席,后几日预备游玩放松。”凌安怀对这个皇叔也是很坦诚的交代自己的想法,她可以展现出儿时纨绔成熟的一面,但不能失了她在剧情里仍然跋扈的设定。
“好啊!正好明日除夕,朕大设宴席,安怀就和皇弟好好享受就行!难得回来一趟!”凌皇帝对于凌安怀这些不过分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那安怀就先谢过皇叔了。”凌安怀作揖,“太后情况……”
凌安怀在殿堂中同皇帝交流拖延时间,封琚月就在其后观察周围文武百官的神色。那些官宦虽都表现得嗤之以鼻,但谁也不敢大张旗鼓表现出来,不仅害怕皇帝,也害怕凌安怀。凌安怀的脾气似乎不管在哪都捉摸不透。
同时,她也捕捉到了几个对自己上下打量的人。一个是她的熟人,元帅大人;一个是看起来只比她和凌安怀年长几岁的青年,长得不咋样,看着这边的眼神也怪猥琐,关键她下意识讨厌对方;还有一个,便是一位近龙椅脚下,戴官束发,面堂英俊的男子。
元帅大人首先排除。在大漠那几年,她对元帅的性子了如指掌,元帅也了解她,若真是仇家,早在大漠就让她命丧黄泉了;那青年武艺不高,最多筑基的修为,面相也并不具备奸滑与城府,看起来只是浅薄的世公子;而最后那位,虽说实力也不强,但那一双眼睛,看起来就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最主要的是,神识探查下,只有他的波长最乱。
“那皇叔,我便去兄长那里坐坐。”凌安怀这一声特意带了灵力,便是让封琚月接收信号。
告诉她,真正的目的地在哪里。
去的路上有几个宫人陪同,凌安怀和封琚月也不能过多交流。路上碰见几个贵妃,按理说封琚月的丫鬟身份应该跪下的。但凌安怀是什么人,她说不贵就不用贵,几个妃子哪敢惹她,各个匆匆行礼后拔腿就跑,跟遇见豺狼虎豹似的。
来到东宫,宫中只有太子妃正在教一双儿女识字读诗,几个宫人在院中陪同。明明是冬日,东宫院落却是分外温暖。
太子妃见凌安怀来,便拉着凌安怀说家常。封琚月便跟着其他几个丫鬟备茶水。正好趁凌安怀分散了太子妃注意力,封琚月便开始私下打探消息。
“太子立位?哎哟,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过两年太子大人就该是新皇了。”
“扯远了,问你太子立位的事情呢!这个事你可别传出去,虽不会砍头,但会被打板子的!”
“太子当年废物,难当大任,经常被众臣弹劾说德不配位。”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了,声音都没了。大家都说是太子私下处理了。因为有一天,在太子呈上一物后,所有反对声音都消失了。”
“你问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太子立位后被分配进来的。”
“太子立位多少年了?大概十四年?”
那年灭门时,太子应当就是想找到封家的玉佩呈上去,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并非无能之辈。但封家玉佩没找到,被她带走了,那太子到底献上的是什么呢?
得是一个能掩盖自己罪行,或者,将自己罪行合理化的功绩。
“啊?当年有什么大案子?不知道哎,当年太子立位的时候好多地方闹饥荒来着,那些案子哪有闹饥荒来的重要。”
“有一个!我记得!有一家大家族,好像是那种专门修仙的修士家族,他们家好像蓄意勾结敌党,企图谋反……好像叫什么……”
“封家。”
封琚月浑浑噩噩地回到凌安怀身旁,她呆滞地望着凌安怀逗弄小孩的背影,双眼逐渐模糊。
她不是容易流泪之人,只是在凌安怀身边时,泪水就总是不值钱的掉。
原来,原来,怪不得。怪不得凌安怀总是刻意要和她拉开距离,却又总是沉默地帮助她。凌安怀知道这个真相,但她的立场不允许她知道。皇室的人总是身不由己,但他们封家,就该当这个替罪羊吗?
封家就该因为太子巩固位置牺牲吗?封家就得背这个欲加之罪吗?她封家就该欠他太子的吗?她封琚月就该承受这种家破人亡的痛苦吗?她就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过日子吗?
她该吗?
不该的啊。
凌安怀感受到身后人身上灵力的波动,慌乱起身褪下斗篷,披在了情绪快要崩溃的封琚月身上。
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的封琚月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生心魔,心有余悸地喘气。
“抱歉太子妃,我家丫鬟有隐疾,叨扰太子妃实在抱歉。”凌安怀没有多想,扛着封琚月就踏空离开皇宫。此刻也顾不得藏拙之类了,她得尽快带着封琚月离开。
一路狂奔,刚落地郡主府,封琚月便猛地推开了凌安怀,扯下斗篷,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以及咬破渗血的嘴唇。她与凌安怀并无仇恨,于是只能用悲伤的眼睛望着凌安怀。
那双蓝紫色的眼睛或许是第二次因为裹不住那莫大的悲伤,而溢出的悲伤无从宣泄,只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我问你,封家就该死吗?为了所谓的地位和权势!他们就该死吗!”
“封琚月你冷静点!这里是郡主府!”
“郡主府又如何!莫非郡主要在这里就地正法我不成?以什么名义?要给我什么罪名!”
凌安怀压着全身燥热的血,死咬着牙,瞪着封琚月喊道:“封琚月!你莫要再胡说!”
“如何!凌安怀!你现在终于要杀了我吗?你不是一直对我不耐烦吗?我现在就去灭了整个澜王朝皇室我看你敢不敢杀我!”
“够了!”
凌安怀一声厉呵,庞大的灵力从凌安怀体内爆发出来,如一只大手压在郡主府上空。郡主府内所有人感到心脏被捏紧,匍匐在地上跪地求饶。
这点威压对封琚月来说形同于无,她毕竟是金丹修士。但是莫名地,这股灵力就是砸得她头晕目眩,让她从情绪中脱离出来。
好险,若是继续陷在情绪里,她必定会在此时滋生心魔。进入金丹期的修士便正式步入修仙之路,心性与心境必须一直沉稳冷静,若随情绪摆动,必定滋生心魔。而元婴前生出的心魔最是要命。
冷静下来的封琚月擦了擦眼泪,才终于注意到半跪在地上压制躁动沸腾的血液的凌安怀。
“凌安怀……”封琚月慌了,连忙扑过去,就连易容丹效果消失了也没在意。
凌安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放肆的释放灵力。平时一直可以压制,现在彻底释放出来时,就感觉那烧灼全身的血快要压制不住。
“凌安怀,你好烫!你不要吓我……你的暗卫呢你的那些仆人呢!快传太医——”
“封琚月,没用的……”
“你不要有事!对不起凌安怀!对不起……”
“我没事,倒是你,快将我溢散的灵力抵消。不然扩散开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受影响。”
忍着全身火烧般疼痛的凌安怀终于是体会到了原文中凌安怀的感受。控制不住的情绪,暴躁的脾气以及随时都滚烫的身体,那样的情况下,无人引导无人关怀的凌安怀,要如何在宵云宗成长为正常人?
泪珠砸落在凌安怀脸上,她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滚烫的身体也随着封琚月散开的威压,慢慢恢复原来的冰凉。
“封琚月,你冷静下来了吗……”
“嗯……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真相,对不起……”
“没关系……凌安怀,没关系……是你的话,没关系……”
“但我可以帮你,让真相天下大白。”
凌安怀握住封琚月的手,抬手拂去封琚月眼角挂着的眼泪:“来报仇吧,封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