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最终浇灭了燃烧的篝火,心脏也变得湿漉漉,更容易粘黏在一起。
被南挽诚拉回亭子的时候,沈翎羽还处于放空的状态。视线停在相握的手上,手心潮湿,分不清雨水还是汗,但总归都是温热的。
“你都成落汤鸡了。”南挽诚笑着揶揄,可淋了同一场雨,谁又会比谁好到哪里去。
沈翎羽看着他顶着毛巾擦拭湿哒哒的头发,不落下风:“比某些人好。”
南挽诚把头发往后捋,又拿了一条毛巾盖在沈翎羽头上。
眼睛失去了视野,沈翎羽还来不及说什么,一股清凉的香味从毛巾下钻入,融在雨水,轻而易举就湿润了肺腑,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毛巾体贴入怀地为他擦着头发。
淅淅沥沥的雨拍打亭顶。
叮——叮——
寒风牵动脆弱的铃。
白色的毛巾随着牵扯落在肩上,白色的背后还是白色,放空的漆黑瞳仁里点缀着一抹白,像天空遥远的明星,像眼前寸尺的另一对眸心。
“你想看极光吗?”南挽诚轻笑,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我已经在家试过了,挺漂亮的。”
南挽诚的问句好像从来不需要回答,说完就自然地拉着沈翎羽进了帐篷。
帐篷并不小,可两个成年男性钻进去还是会显得狭挤。
南挽诚把灯关了,失去视野后其他感官便在黑暗里潜暗膨胀。冰凉的体香,温暖的体热,湿润的水汽,轻飘的呼吸声,沉重的心跳声,雨滴的坠落声敲击着每一根神经。
沈翎羽贴着帐篷边缘,在黑暗里不可抵抗下坠,在黑暗里肆无忌惮看向南挽诚的方向,外界的风吹疼了软弱的心脏。
他低下头。
其实你应该在我8岁那年打开我房间衣柜的门,然后说喜欢我。
那结果或许会不一样。
“翎羽。”
手机的手电筒蓦然照亮了封闭的空间,沈翎羽下意识抬手,却没见刺眼的白芒,绿色的流光荡漾在手心。
“看,极光。”
清澈的笑音引导着他放下手。
整个帐篷仿佛浸泡在绿色的海底,波光轻盈飘动,模糊的雾光渐缓摇曳变换。
一方人造极光,一幕限时旖旎。
沈翎羽一怔。
南挽诚抬着头,笑得清淡轻散,浸在柔光里的眼睛透亮澄澈,温声询问:“是不是很好看?”
沈翎羽移开眼,闷声:“嗯。”
“还有其他颜色呢。”南挽诚放下雪碧,拿起一瓶可乐,灯光在瓶底旋转,绚烂的光影交错,幻变在沈翎羽飘茫的眼睛里。
“你知道极光的寓意是什么吗?”
“不知道。”
南挽诚轻笑一声,就像世界尽头落在眼睫上的雪花一样飘渺易逝:“爱情的奇迹。”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冻伤了沈翎羽时常寡淡的眼眸,冰封了不善言辞的咽喉。
闭上眼多么容易,入耳的言语烙印难消。
或许我真的很讨厌你,不然此刻也不会如此难受。
不然也不会在迷惘中陷入梦园。
再次睁眼,意识混沌,他发现自己抱膝坐在黑暗里。
尝试着站起身,手指触及冰冷光滑的木头,软嫩的皮肤被浅糙杂乱的刻痕挤压,很容易摸出来的字。
——死。
“咳!”
窒息的压迫逼得他咳出声来呼吸。
沈翎羽当然知道这是哪。
他小时候的衣柜,永远只看得见黑暗的白色衣柜,用来寻求安全感的秘密基地,自缚难逃分解心理防线的茧。
沈培泽将他囚禁于房间的牢笼,他便自虐于衣柜的囹圄。
木板上是纵横杂刻的“死”,啃噬了他软嫩的指甲,也理所当然吞噬了他惶恐的童年。
酸胀的情绪一瞬挤满胸腔,好似要把他的骨头压碎,冲出皮肉,心脏就像隔着耳膜跳动,眼泪流成线,落在手背上,却像滚烫的开水刺得他死命抓抹。
在狭小的空间剧烈呼吸,他感觉脖子被人死死掐住无法动弹。
恐惧密密麻麻席卷了理智,他起身滑开柜门,冷凉空大的房间落入眼中,他的心脏一瞬空沉,冷月下偌大的空间好似将他灵魂吸噬的虫洞,强制坠入虚无,角角落落的家具阴影里似乎都有看不见的东西在伺机而动,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泪水顺着下颚不断滴下,落不进房间,他将门死死关住,跌坐回去,重新抱膝蜷缩。
对,不能出去。
外面很可怕。
房门外更可怕。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这里很小,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