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略略泛黄的夕阳洒落在蒙着灰尘的木地板上,空荡荡的地标高塔连一把椅子都没有,边缘竖着一圈共享瞭望镜,十分钟五十戒尼使用一次。
木川把脸凑到目镜前,看见远处海滩上洒落的面包碎屑,海鸥混在沙尘和贝壳屑中久久地伫立着。
她扭动调焦旋钮,让视野中的景色变得更清晰,下一秒镜头忽然一片漆黑,零点几秒后漆黑变成某人的皮肤纹理,物镜口被堵住了。
“……金先生,您挡住我偷窥沙滩美女了。”
半晌后,木川说。
伸手堵住镜头的男人单手插兜,他闻言后露出无语的表情,朝远处瞥了一眼:“瞎扯什么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嘿——”木川忽然放开嗓子对着半空喊了一声,四周回荡着她的声音,金被吓了一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黑发少女喊完之后仿佛心情平缓了,她慢条斯理地掏出50戒尼硬币塞入瞭望镜投币口:“十分钟到了,补上后十分钟的份……以及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您难道不知道吗?”
连敬语都用上了,看样子十分火大。
金烦躁地挠头,啧了一声:“你还恶人先告状,我可是躲了半个市区才把凯特那小子甩开,看你的反应是被杰遇上了?”
木川笑眯眯地转过脸:“是啊,多亏了您。”
她说完就继续凑在目镜口眺望远方,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怎么阴阳怪气的……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吗,这次见面把话说开不就行了,你们吵架了?”
“没吵架,我拎着你儿子的衣领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木川的语气逐渐变得崩溃,她深吸一口气,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脑袋,“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这下好了,我没脸见人了,请和我保持十米安全距离。”
听完木川的话,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呲着牙笑得事不关己:“你居然哈哈哈——居然把他臭骂一顿哈哈哈哈哈哈!”
太损了。
看着平日里潇洒得意的少女在面前露出消沉懊恼的样子,金非但没有于心不忍,反而笑得像个河豚。他一边大笑一边拍她的肩膀,好不容易笑完了,等到木川扭过头耷拉着死鱼眼和他一对视,金的目光刚接触到她的表情,他就又狂笑不止。
“……行。”
木川唯面无表情地等他笑完,她顺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锁屏界面显示时间是18:36。
“我七点整要去港口接文森特,晚上应该和他一起吃饭,你自便。”
金停止笑容,挑眉问道:“为什么是你去接?他自己不会走路吗?”
“我顺路,而且他说要跟我一起去逛夜市。”
“这倒是无所谓,不过你要想清楚了,现在这个城市内外聚集了无数有名的猎人和各种麻烦人物,说不定就会遇到认识的人。”金耸耸肩,“别惹上太多事,尤其是在活动开始之前。”
“我知道了。”
木川不以为然地答应,眼睛还凑在瞭望镜前四处张望,一副没听进去的任性模样。金看着也不打算再嘱咐什么,只是懒散朝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当木川唯结束高空眺望走到晴风码头时,距离七点还有两分钟。空荡荡的码头对岸停靠的两条又黑又脏的运煤船正不停地喷吐浓浓的黑烟,忽然一只海鸥擦着她的头顶飞过,木川缩了下脖子。
海面上一艘半大的客轮逐渐映入眼帘,从海面刮来一阵凉爽的海风,木川身上的短裙鼓了起来。汽笛长鸣,回响在码头附近,声音使劲向远处掷去却又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刮落在耳边,海天相接的远方笼罩在隐隐透亮的夕照下。
木川唯在眼前的海景中看清了趴在客轮船舷边的文森特:他长相挺扎眼,眉峰尤为明朗,此时正用那双明亮的银灰色眼睛在码头岸边来回梭巡,然后在目光和木川撞上的瞬间露出笑容,有些孩子气地使劲冲她挥手。
……
………
“我说你啊,能不能别瘫在甲板上挡路,马上暴风雨要来了,好歹帮忙收一下帆。”金发金眸的双刀男人无奈地说。
身侧的蓝发男生则是挤到两人面前和事佬似的劝架:“好了好了,亚瑟你别跟帝人计较了,他那细胳膊细腿的也帮不上忙,指望他还不如布莱辛妹妹呢。”
“柯伦你这个比喻更损吧……”亚瑟无语扶额,“算了,让他玩去吧。”
银发银眼的小妹妹抱住柯伦的胳膊,很高兴地等他摸摸头。
新世界一线光闪闪的海水,整个夏岛附近都可以看见太阳落在海面上。深蓝的水平线连接天空的地方,低浮着一堆堆积云,像松散的梨花瓣静静绽开,一点点变幻着形状,上面是稍稍退色的晴空,云层虽然早已变浓了,但光线却给云朵刷上一道杏黄的光影。
……
木川唯眨眨眼,客船已经移近眼前。
戴着围巾的文森特和其他人一样排着队从倾斜的连接板上走下来,他手里拽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用肩膀挤开人群向她走过来。他发现站在人群外的黑发少女有着柔和的面部线条,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有末端微微翘起,面对他也只是很平淡地抬起头,然后礼貌性地笑了笑。
那一刻,文森特看清了她无精打采的全脸。
耳边海鸥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来,少女背后的路灯上停着一只大蛾子,它洁白的双翅上布满红绿斑点,仿佛能闻到一股烂花瓣的病态气味。
他想了想,放下行李箱给她展示口袋里的植物:“这是我刚刚在船上花瓶里摘的化妆花,我家那边的女孩子小时候很流行用这种花当腮红用。”
“腮红?”木川有些好奇地问。
“就是把它当成粉饼,嘭嘭地按在脸上,像这样。”
于是他就做起了示范,边说着拟声词边看着她微笑的眼睛,心里松了一口气。木川唯笑着问:“那你是把餐厅的装饰花偷走了?”
文森特挠挠头:“也不是偷……”
“艺术家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是吧?”她好整以暇地开玩笑。
文森特只是笑,睁开的眼睛朝她挤了挤,像做坏事害怕被发现的恶劣孩子。木川帮忙拿着他的一部分行李,两人先去港口附近的酒店放下重物,然后再商议去哪里吃晚餐。
商业街后面已经悬挂上了五颜六色层层叠叠的彩带,尖锐的金银丝戳破了彩带的包装纸,露出绿的红的黄的亮闪闪的花穗,地摊上成排的玩具小狗不住地点着头,贴着玻璃胶带的玩具盒里躺着睁大眼睛的巧克力色丘比特小人。
木川唯蹲下来拿起一只布偶玩具小鸡,在肚子上按了几下听叫声,它立即发出咕咕的声音,还亮起彩光,木川蓦地微笑起来。
文森特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地摊上五六个一捆绑在一起的奇特的玩具上。拿起来仔细一看,却是硕大的蓝色铅笔型的东西,从中间打开,里面装着一套文具,原来是商家为吸引小孩做成的铅笔型容器。
“你看,超大铅笔!”他兴冲冲地举起来给她看,木川凑过去打量,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
夜市里很热闹,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来挤去,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高楼,但街道两旁灯火通明,两个年轻人不费什么力气就选定了一家披萨店。几步路的功夫,木川手里已经握着一杯鲜榨番石榴汁,左手小拇指勾着一袋炸鸡,看起来收获颇丰。
“我们家的招牌是榴莲木瓜披萨、螃蟹山楂披萨、鸡油番薯青稞披萨,以及辣椒西瓜子披萨。”披萨店的老板介绍道。
木川和文森特面面相觑。
“呃……那就螃蟹山楂?”文森特询问她的意见。
“随便吧,听起来都不太正经。”她叹口气。
两人坐在矮桌前,桌上多了一瓶米酒,木川依旧滴酒不沾,文森特倒了一小杯。他们从玩具设计聊到当季流行的版画样式,并且言谈甚欢,披萨意外得很好吃,他俩炫了个精光。
“你的手怎么不去做指甲呀?明明很好看,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很多人都会去美甲。”文森特问。
木川用最快速度咽下炸鸡:“不适合我。”
“前面就有店啊,或者你可以贴甲片,我记得也有不太长的甲片,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文森特似乎很执着于让她做指甲,木川还没来得及把最后一口果汁喝完,胳膊就被他拽走了。他按着木川的肩膀挤到美甲铺子前,兴冲冲地选颜色,满脸苦恼地拿着样式往她手指上比对。
木川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任由对方替她决定了甲片的款式——本甲贴片,图案是各种水果,挺可爱的。她对着光看了一会,心情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