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眼前只是一晃,便见凌霜挡在他身前,手中拈着一根纤细的银针,想来萧含章早年便体弱多病,人称“病太岁”,受火烧之后更加功力大减,如今还能用的武功,便只有这最为纤细的暗器,针。
任荷茗心中紧张,萧含章也有些意外,只因上次刺杀薛镇都受了伤,凌霜都没有出手,又伪装得很好,她便以为凌霜没有武功,今日才知,任荷茗与她单独谈话,并不是没有防着她,更重要的是,她只知道任荷茗身边有萧氏暗卫,而凌霜是慎字卫,既然不是萧氏暗卫,就绝不会在听说她是自家少帅之后有任何犹豫,而会坚决地保护任荷茗。
萧含章凝眉,大恨之下,眉眼倒竖,美艳近乎于凄厉:“自孤能动的第一日起,多少年月,孤无一日不在追查当年的真相,原想为同袍与百姓求一个公道,然而,广陵郡的粮草是她送来的,这便是她亲身参与当年桩桩件件滔天罪行的铁证,她怎会亲自承认自己犯下的大罪,从青史留名的圣德帝主变成遗臭万年的昏庸罪人。不能向罪魁祸首鸣冤,不能求元凶巨恶翻案,此事根本没有昭雪的可能。唯有复仇。孤处心积虑,方才除去苏言豫,却一时不察,竟然失去了纯儿。若不是她,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即便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即便稳坐帝位,依旧不思悔改,将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何会害死纯儿!孤怎能容忍,她在帝位上安然无恙地坐下去,享她无边的富贵荣华!”
她字字控诉,凤凰泣血,莫过于是。
任荷茗感同身受,却知自己能察的不过她这许多年来的苦痛之万一,不由得怅然道:“我自然明白。我不是来阻拦将军的。相反,我是来帮将军的。”
萧含章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不过,与其说是帮将军,不如说是要请将军帮我。”任荷茗轻巧地说道,“死,不过是一瞬之事,死后难道真有十八层地狱审判惩罚恶人?若是仅仅是万事皆空,有什么痛苦可言。依我看来,恶有恶报,便该是现世报才好,还是生不如死更加可怕些。正因如此,我才安排父后假死,让她伤心欲绝,又安排广陵郡王假死,让她心生比较,觉得自己也应该至少濒死才能显出爱意深厚……”
萧含章霍然睁大眼睛,道:“你说…你说纯儿没死?”
任荷茗笑道:“没死。他如今就在幽云州的新明都藏着。”
萧含章双眼倏然泛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即刻从眼中落下,任荷茗连忙拿出丝帕来给她,道:“将军受过烧伤,肌肤脆弱,泪中多盐,莫伤了皮。”
她接过丝帕,拭去眼泪,任荷茗轻柔道:“乍说,恐将军不信,这才未曾一上来就言明。将军如今身在京中,恐怕不方便即刻核验我所说的话的真假。但我想,将军既然在边疆化身乞丐嘱托怀昭公主将当年真相告知于我,想必对我的品格已有信心。如此大事,我是不会欺骗将军的。”
萧含章握着丝帕淡淡道:“新明都就在我回程途中,若是纯儿不在,萧氏暗卫不会拦着我杀你。”
任荷茗知道萧氏暗卫对萧氏人忠诚至极,但薛钰掌握萧氏暗卫已有时日,未必如她所说,不过他只是淡淡笑道:“说起来事情也是萧氏暗卫帮着做的,国主若有相信的人,自可以去问问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话说回来,此时便刺杀母皇,难免可惜,不如让她再见证一人的死,才好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谁?”
“和成公主。”
萧含章抬眼看向任荷茗,任荷茗微笑道:“和成公主离开父亲身边时日已不短了,国主回程之时,正好帮我将和成公主带给他父亲如何?”
萧含章亦忍不住笑了:“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