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翳明抬头望向任荷茗,任荷茗道:“他说,只要根不是坏的,狠心将扭曲的部分斩去,移出去,天地广阔,它依旧会成为参天大树的。”
危翳明微微勾唇,却道:“那可是碗大的一个疤,怕是不能活了。”
任荷茗越发笑出声:“我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恰好,他就是大夫,治就是了。”
昨日王留来府上请平安脉是危翳明安排,她自然知道任荷茗说的是谁,忍不住垂眸笑了笑,那笑容依旧从容,却不知藏了多少苦涩自嘲,只是掩藏不住的,也有一分甜蜜。她却随即道:“还请王君趁天色早入宫罢。”
“嗯。”任荷茗应了一声,道,“本君答应了要把那盆栽送给他,还请侯主替本君安排罢。”
危翳明眼睫动了动,道:“是。”
宫中,迎接任荷茗的是阮晓霜,周太后去后,昙君入宫,任荷茗便安排他贴身照顾并保护昙君,钟默殿外,阮晓霜向任荷茗行了一礼,道:“王君金安,今日陛下精神格外好,恩贵君和昙君都在里头,正等着王君和小公主呢。”
任荷茗点了点头,抱着薛玄泽走了进去。
钟默殿虽然不是皇帝最常居住的寝宫,但依旧布置得金碧辉煌,金黄□□舞天的帐子用翡翠珠的链子挽住,叠起来的几个赤红牡丹枕头上便靠着咸安帝。昙君立在一旁,依旧是清素装扮,只是应时节有赤红的梅花开在水银蓝的锦缎上,为他清隽的脸添上些许艳色。正在悉心喂着咸安帝吃药的是恩贵君,他如今是六宫之主,着了鹤顶红颜色的刺金万寿纹宫装,精致妆扮后的面容并看不大出岁月的痕迹,笑意依旧是那般疏离又明艳,不过手中动作温柔细致,即便配上那般神情,也好似能感受到他对咸安帝的无限爱意。
恩贵君这般,咸安帝也高兴些,难得将药一滴不剩地饮了下去,随即握住恩贵君的手:“朕病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恩贵君笑道:“原是臣侍的分内事,哪里算得上辛苦。”
任荷茗则笑着对薛玄泽说道:“玄泽瞧,皇祖母勇敢不勇敢,这么苦的药,皇祖母全部喝掉了。”
薛玄泽用力地点了点头。
咸安帝也忍不住笑了,恩贵君抱起薛玄泽,与咸安帝一同逗弄他玩,任荷茗走到一边,挽住昙君的手,昙君抬起眸来看他,眼眸清澈至极,而后微微一点头,任荷茗稍稍用力,攥了一攥他的手。
不多时,恩贵君道:“陛下喝了药,正是有精神的时候,该过目些要紧的政事才是。臣侍等告退了。”
说着抱起薛玄泽,昙君与任荷茗也一并行礼,只是他二人退出去后,任荷茗却缓步在最后,并未出去,而是合上了门,反身回来。咸安帝见任荷茗如此,抬起眼来问道:“茗儿?可有什么事么?”
任荷茗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今年已至年末,年中政事记已整理清楚,发了邸报,阿钰不在京中,便是儿臣将今年的年报与往年的收在一处,收拢时,忍不住翻阅了一番历年年报,只觉母皇参知政事以来,屡有政绩。军政上,力主军粮出库,助幽云军大破燕部,保边疆多年太平,又改制建立长安军;官政上,治理贪腐,昭雪旧案,清明朝廷;民政上,多修水利,又改良粮种,保百姓安居乐业;外政上,分裂燕部,联盟沧瀛,订立百年和约。想来日后史书工笔,母皇会是名垂青史的一代贤主。”
任荷茗对咸安帝溜须拍马,一向是做惯了的,听得任荷茗这般说,咸安帝面上不由得流露出笑意,似乎真的能看到自己流芳百世的美好场面,那笑意竟是任荷茗从未在咸安帝脸上看到过的真切,因为她爱任何人,都远远比不上她爱自己。
任荷茗接着说道:“真是可惜。”
咸安帝问道:“可惜什么?”
任荷茗嫣然一笑,若晴灿之中,浥水而开的红莲:“可惜这些耀眼的政绩,没有一样是你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