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初一迎上来,接过贺既手上披风,神情复杂。
贺既步子放缓,推门的手停在空中:“怎么了......”
不等说完,门从内打开,贺既被拽入门内。
门砰然一声又合上了。
身后门板被初一愤愤捶响:“姓谢的你别太过分!”
“没事,我有话和他说。”贺既说。
“好吧,”初一应得心不甘情不愿,“主子有事就大声吩咐,我能听见。”
门外脚步声走远,贺既偏开头:“撒手。”
“还是淋雨了?”谢宴袖子垂下,把两人小臂往下一起罩住。
贺既强行抽出双手,把人推开:“冷暖自知,不用谢大人费心。”
谢宴垂头静站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坐到贺既身边,问他:“你去哪了?”
贺既没有回复,语气疏离:“时间紧迫,与其在我这无端消磨,不如去整兵。”
“有商大人安排,不用担心。”
谢宴说着朝贺既那边倒,后者却站起去了屏风后。
“那就回去把剑磨得锋利些,免得别人挥刀砍过来了,毫无招架之力。”
谢宴站到屏风前,换下的官袍被抛上屏风,潮湿气息拂过他脸颊。
“我们不这样说话好不好。”
良久沉默,屏风后衣物坠地的动静也停下了。
“苍人掳掠可恨,百姓蒙难受苦,”贺既声音不似往常清越,“但怎么就轮到你了。远的不说,京城里那么多将军,又不是各个废物。他们去了是去打仗,你呢?一边抗苍人的大刀,一边躲身后的暗箭吗?”
“陆宣芳的盘算你明明知道的,”贺既的话很沉闷,像是透过重重布料传出来,“我们开始明明也说好了不去。”
谢宴绕去屏风后。
贺既身上衣服褪到手肘处,屈膝坐在地上,脸埋在揉皱的衣物里。
谢宴连人带衣服抱起,脱了碰到地板的衣服,再把他塞到被子。
而对方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谢宴掖好被子,面对床榻坐下:“苍人破城的速度太快了,上回我们商量的时候也没有料到。如今朝野震惊、惶惶不可终日,即便没有陆宣芳推波助澜,再败一场,他们总会想起宁北三道防线是谁的手笔。”
贺既:“这些怂恿的人未必相信你能赢,陆党要使手段他们也只会冷眼旁观。现在做出选择,把你推出去,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的理由。”
谢宴:“但是你在这里。我没有把后背交给他们,是交给你。”
贺既转过身,露出一双潮红的眼,坐到谢宴身边,低头问他:“回来的把握究竟有几重?”
谢宴把贺既光着的脚揣进怀里,老实回答:“六重。”
“......”
贺既放在枕头上的手慢慢抓紧:“谢宴,你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知道......”
软枕劈头盖脸砸下,堵住剩下的话。
谢宴把枕头捡回来,再看床上,半点看不见贺既,只有蜷成一团的被子愤怒到发抖。
他没有再说身不由己那套话,俯身拽住被子,左右晃了晃:“我害怕,我想看着你。”
“从三垣司出来我就来找你,等了很久,茶冷透了你却没回。”
缩紧的被子有所松动。
“后来想,贺豫卿怕冷但爱扮酷,不是倾盆大雨都懒得打伞......”
被子里拳头攥紧:“我没有。”
“对,是我看外面天黑了,怕不懂事的风吹坏你,让厨房煮了姜汤,又灌了汤婆子放被窝。结果姜汤热了又热,汤婆子换了两茬。”
“幸好你回来了,不然......”
贺既半个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散乱的发旋对着谢宴:“不然什么?等烦了要走了?”
“不然,就得再换汤婆子了。”
“你!”
初始的愁怨在谢宴东扯西扯间消散了个七七八八,贺既带着被戏耍的不满回头,正对上谢宴眼睛。
里面盛满笑意和捉弄得逞后的得意,又似乎还有其他。
他伸手,本能地想触摸没有这看懂的情绪,手腕被环住。
两人之间距离被骤然拉进,鼻尖相错,印下一个顺理成章的吻。
......
“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谢宴擒住贺既的下巴,把被褥一角从他口中抽出。
“不行......初一他们......”
“轻轻的,只有我能听见。”
残存的理智告诉贺既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他转而用自认为最大的力气把头埋进枕头,又在快要窒息前被身后的人轻松捞起。
“好豫卿,我们不玩这个。”
“谢宴......”
谢宴俯身贴近,湿润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廓。
“......滚出去。”
......
在院里数够了规定的五百颗星星,谢宴人五人六地拉紧外袍,推门而入。
门内贺既扶着桌子,蹙眉仰头,喉结微动,饮下最后一口姜汤,冷淡瞥来一眼:“好了?”
谢宴掩上门,深沉坐下:“好过。”
“那再数五百颗。”
“不数了!”谢宴提出强烈抗议,“你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我这个年纪根本就好不了!”
“又胡说八道!”贺既拍桌。
谢宴双手抱胸,背勉强还能打直,两条长腿摆烂似的随意分开,外袍大大咧咧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