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切抉择——都建立在了由怪物所引领的所见所闻上。
因此但凡“看见”,就必然是操纵。
——包括斯斯。
墨发怪物沉默了。
萝藦船长见状低笑一声,声音低哑:“我们的理念,一直如此。”
背道而驰,完全相反。
她碧绿的眼眸看向了茫然的白色蘑菇,意有所指道:“那它呢?即使它会死?”
萝藦船长始终无法释怀,宁清风将小蘑菇的安危置于险地的选择,这世间万物,包括爱,如果都能放在天秤上衡量其价值和风险,那就意味着这世间,没有东西是宁清风不能出卖的——即使她最后走出了一条花路。
因此萝藦船长无法辨认宁清风每一句的真假——她说让船员上场,到底是真的为了让它们拥有自由的意志,还是仅仅就为了赢增加一点点可怜的筹码?
“没错。”宁清风没有否认。
即使那条路小蘑菇有死亡的风险,她一样会如此选择。
萝藦船长脸上嘲讽的笑容逐渐夸张,眼眸中却是对这个怪物的同情与可怜,正当她想开口时,宁清风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笑容瞬间凝滞了。
“——但是,想要他的命,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墨发怪物漆黑的眼眸深沉而坚定,萝藦船长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怔愣良久,似乎没想到宁清风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似乎这才符合宁清风风格。
她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来反驳,但却喉咙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她微微垂首,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了她复杂的情绪,此刻她的身形无比地萧瑟和寂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安乡号,就交给你了。”
这一刻,萝藦船长伤痕累累手一松,曾经宛如溺水稻草般死也要紧紧攥住的鱼线,就这么放开了。
断掉的丝线好似无根的浮萍,在空中无力地飘荡中,逐渐远去。
最终她还是都放手了,即使她本来也没得选。
她抬眸望着远去的鱼线,好似回忆起了遥远的时光,她释然地回过头,对墨发怪物笑着道:
“最起码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想要踏过我船员的命,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不等宁清风回答,她就果断踏出了一步,张开双臂对着夜空大声呼唤道:“——绿绿!”
“嘶嘶——”天空中云雾翻涌,大地震颤,整个空间好似都在回荡着猫猫虫的嘶鸣声。
猛然间,在失乡者上方浓重的阴影中,猛然窜出了一只庞大游蛇的生物,宛如蛟龙出海,从夜空中一头扎向了天地间那抹屹立在参天枯木下的身影。
强烈的气流将萝藦船长的衣袂和发丝吹得飒飒作响。
萝藦船长望着从天而下的猫猫虫,时光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遍体鳞伤的她在寻找食物的时候看到了趴在了树杈上奄奄一息的绿色猫猫虫。
她对它说:
——“万物相生相克,你缺一味解药,吃了它,你就能彻底破除诅咒,脱胎换骨。”
——“只要你帮助我,将来某一天,你的蜕变之日到来时,我一定会献上这份材料。”
绿绿是罗摩给他留下的家人。
她当初没能兑现对罗摩的诺言,但对于绿绿的,总不能再次食言了。
“嘶嘶——”
翠绿咸湿的眼泪从空中的庞大绿色猫猫虫中夺眶而出,挥洒在寂寥的夜空中。
它曾经问过那个即使在淤泥中也依旧清濯的少年,为什么要它留恋这个家呢。
那个少年眼神黯淡说:“因为独自一个啊,实在是……太寂寞了。”
当时的它只以为少年是太怕寂寞。
直到少年死亡了很久很久以后,它一直追随着那抹孤寂荒凉的绿影,才恍然明白——
少年指的是,留下来的那株藤。
“嘶——”
猫猫虫尖锐嘶吼着坠向大地,痛苦绝望中张开血盆大口,在令人头破发麻的咀嚼声中,将那抹绿影——
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