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州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是夜无风,只有撕棉扯絮似的雪铺天盖地而下,直盖得整个云州城玉琢银装,触目所及皆是皑皑茫茫。 从韩宅到云州府衙不过三两条街的距离,韩穗从积雪里拔出脚,眯眼望向前方寂静无人只有素白一片的街道,莫名产生了一种此路没有尽头的错觉。 可这种雪天走马车太过危险,且不如徒步来得快。 韩家门房华叔挑着气死风灯,紧跟在韩穗身侧,劝了一路仍不放弃:“姑娘,这次就听华叔的回家去吧,老爷的衣物叫秦风一人带去就行,夜深雪大,姑娘干嘛非要跟着呢?” “不行,我有重要的事需亲自跟父亲说。”韩穗用手扑掉睫毛上的雪粒,看了眼先秀怀中一方锦盒,心脏抽痛地又别过脸去。
锦盒里装的,除了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银票、碎银以外,还有一副有“天下第一草书”之称的闻觉法师之作《雪庐帖》。
她此刻不敢想闻觉法师若是知道自己将此帖转送给旁人会有多生气,搞不好得跟她决裂师徒关系!
但别无他法了,谁叫她今日闯下如此大祸,害得御史大人当众失仪不说,偏偏还当着他的面自报家门——生怕人家寻仇报复找不着主似的。 那御史看着不像出身寻常之家,既能穿得起“一寸金”,大概也不会把这一匣子于她而言是全部身家的积蓄看在眼里。可《雪庐帖》不同,闻觉法师的字有市无价,京中贵人又多附庸风雅,将此帖献上,投其所好的把握更大些。
另外,在赔银献帖之前,她还需尽快将今日之事告予父亲。那御史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就怕他得知她的身份后迁怒于父亲,故意刁难不说,万一再对父亲任满回京的调动施点小计,她韩穗岂非成了韩家的罪人? 显然如此后果已非她一人能兜得住了,必须赶快与父亲商量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因而此刻别说下雪,就算下刀子她也去定了! 手脚冷得快要失去知觉时,云州府衙的角门总算出现在视野中。 从此门进去距父亲专用的值事房不远,过去韩穗不止一次来送过东西,跟看门的老仆役熟识得很。 然而今日这小门两侧竟各站了两个身形魁梧、披甲持戈的卫兵,再看围墙下,每隔几丈就有一手举火把的兵卒,像是将府衙团团围住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