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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失踪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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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将那份名单扔到李松膝前,脾睨道:“只是你活着也无用,不过是世上多了一个懦弱苟且之人罢了,背负着数十人惨死的秘密却不敢为他们鸣冤叫屈,就不怕往后余生一闭上眼就有冤魂来找你哭泣么?”

这些话如同矿难那日崩塌下来的巨石,将李松重重压在地上不得动弹,他枯瘦的身体抖如筛糠,就算如此,除了呜咽声,他绝不吐露一字。

方湛的话却紧追不舍:“你死里逃生后宁可躲在矿洞中活得不人不鬼,也不愿回家团聚,原因只有一个,你活着的事情一旦暴露,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你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条烂命而毁了家人的安稳生活,是也不是?”

听到这儿,韩穗一下子回想起李松之前说过的那句“你不该救我,我早该是个死人”。

来不及多想,就听方湛语气一转:“可你有没有想过,情况早已骤变,自你在城内现身那一刻起,你的缄口不言已再无意义。你活着就是那个人罪行的最好证据,你信不信,他早晚会找上门来灭口,甚至是灭门!”

“而那个人,如果我没猜错,正是矿监田青。至于你身上承载的那个秘密,想来与田青在西山银矿的所作所为有关吧?”

方湛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却叫地上之人浑身僵住,连哭泣声都吓得止住。

然而震惊者又何止一个,韩穗不敢置信地看向立于逆光中的方湛,一瞬之间,他在云州查案的蛛丝马迹似乎全部能够串联拼凑,可种种信息却在脑中混杂交织,梳理不开。

这时裘明适时冷笑开口:“不得不说,你这人确实命大,不仅能从矿难中活下来,如今眼看死路一条,又刚好碰上钦差御史大人。你可知,圣上早已对田青起疑,此次方大人前来云州,不光是为督办叶阳县民乱一案,更要找出田青的不轨之处,好交予三司绳之以法。”

他上前捡起地上的名单,仔细折好:“你自己掂量便是,说与不说,都在于你,你若坚持缄口不言,我等自然拿你没办法,但你和家人的命也只能由你自己负责了。”

方湛收起裘明呈上的纸条,冷冷瞥了眼地上之人:“本官可给你半日加一夜的时间考虑,至于地方么——”他环视四周道:“我看这验尸房就很不错。”

三人走出验尸房,韩穗总算能放开呼吸了。裘明命人上锁的声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惊慌呼叫。

她回首,只见李松蜡黄着脸跪爬到门槛处,用尽力气惶急嘶喊着:“我说,我说!我愿意将我知道的全部告诉大人!只求大人保我家人性命.…..”

既然李松愿意陈情,自然不用再与尸体共处一室。众人转移至最近的一处偏堂内,门外有两名差役把守,门内则由方湛坐正首,裘明与韩穗分列两侧,另还有两名玄英卫听候,大有升堂的架势。

李松跪在堂中,声泪俱下:“我真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沾赌的,我就是因为赌钱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两年前,我在城东益善药堂做学徒,偶然结识了古宝阁郭掌柜的侄子郭大牛,因为他的诱引,我沾染上了赌习,一开始我手气不错,赢多输少,可一个月后,我似乎运气用光了,直到最后一次去赌坊,我连输几把,不光把自己的钱输了进去,又借了郭大牛十两,可还是输没了。”

“我总共输了五十两,五十两白银啊,我不甘心,我想赢回来,这时郭大牛说,他认识赌坊的一个人,可帮我说情,从赌坊柜上拿五十两暂时垫给我用。我当时太想把钱赢回来了,一下子上了头,没问明白就答应了。只是那五十两最后也被我输光了。”

“等我回过神来想走,已经晚了,赌坊的人拦着我不放,拿出借据让我画押,我一看那上头还钱的规则,利滚利简直吓死人,我不愿摁手印,赌坊的人便说我想耍赖,叫几个壮汉将我绑起来,关押到暗室一顿毒打。”

“他们关我到半夜,赌坊老板刘百盛来了,他出主意让我叫父母拿钱来赎人,可我实在不愿家人知道此事。他又恐吓了我一顿,见我似乎真的没钱,就帮我想了个办法。他说店里刚好来了一个做生意的朋友,正缺人手做工,若我愿意跟他去,做满半年不光能还债,还能自己攒上一笔。”

“我那时走投无路,便一口应下,随后来了一个叫史先生的长须男人,看过我后很是满意,当晚便要将我带走。我想回家跟父母说一声,但史先生说他急着走,没时间了,我只好托那个郭大牛的朋友捎信。现在想来,郭大牛分明跟他们是一伙的,全是串通好的骗子!”

李松面露愤恨,但他身体仍然虚弱,激动的情绪叫他有些吃不消,只能手撑地面喘粗气。座上三人也不催他,等他缓过来后,又听他道:“我是乘坐史先生的马车走的,车上还有两个彪形大汉,我不敢乱动乱看,所以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后来,我被关进一间地下室里,这时我已经感觉不对劲了,可是大声呼救只能换来毒打。”

“自那又过了两日,他们给我绑上手脚堵上嘴,送去了西山银矿,从此我便在矿洞中一待就是一年多,终日见不到天光,身上皮肤惨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韩穗始终静静听着,听到此处却忍不住问道:“若我没记错,矿工是可以出矿洞的啊,为何你一年多都待在洞中不见天日?”

“小姐说的那是记在名册上的矿工,不是我们这些见不得人的,”李松露出一丝惨笑,目中无光地叙说着,“我们二十几人待在一个很深很大的矿洞中,手脚带着镣铐,还有五名管事轮流看管,就这样分不清日夜、没有年月地挨着鞭子干苦工,有人死了就拖出去,过几日会再送来新的,死不了的就一直受罪.....”

“你们在矿洞中都做些什么?”方湛出声打断。

李松似乎无法从痛苦中抽离,麻木地回答:“凿矿、治炼、铸银,明面上的矿工做什么,我们就也做什么,只是我们铸造出的银锭,并不交给圣上的驻军,而是通过连接榆水坡矿洞的通道,定期运出去,交给一个大胡子男人。”

“可是张金龙?”方湛皱眉问道。

“没错,正是张金龙。因为我是那些人中为数不多会算数识字的,再加上我平时表现听话,他们便让我陪同管事每月与张金龙交接白银,”说到这儿,李松喉间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笑声,“可怜我们的圣上,千挑万选了一个心腹监矿,不知缺根的玩意儿早就把其中一半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大胆!圣上英明,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裘明怒喝一声,却被方湛抬手制止。他示意裘明将那张失踪者名单交给李松,问道:“你再看一遍这张纸上的人名,你究竟认识多少?”

李松颤手捏着那张纸,看了良久,才道:“回大人,这上头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与我一起在矿洞做工的,想来他们也是被利昌赌坊那伙人拐骗到矿上的,只是,他们都死了,就像躺在验尸房里的胡三刚一样……”

李松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方湛追问:“那些人都是如何死的?”

“矿难,那场矿难!大人如此聪明,早就猜到矿难真相了吧?我们这些被拐骗去西山银矿为田青偷矿的人,知道太多秘密了,就算中途没有病死或被打死,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因为只有死人嘴才最严实。”

李松如同一潭死水,双目直直盯着地上一处:“其实矿洞中的银矿石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日,采矿突然被叫停,我送完最后一箱银锭回来后,察觉到几个管事似乎心不在焉,甚至忘了给我重新戴上镣铐。到了放饭时间,那些管事居然亲自来给我们送饭。那时我早已识破他们干的是什么勾当,所以一有反常就心生警惕,偷偷将饭菜倒了,一口未吃。”

“果然,不久后所有人开始腹痛、吐血,最后惨死在我眼前。当时我便意识到,到了灭口的时候了!我以为能靠装死躲过一劫,没想到,他们弄来了火药,要炸塌整个矿洞!我趁他们点燃火信离开之后,从连通榆水坡的通道跑了出去,侥幸躲过了那场可怕的矿难。”

“所以你才会说你早该是个死人,我们不该救你……”韩穗喃喃道。

“是的,只因为我知道田青在官家银矿中私铸银锭、中饱私囊的秘密,我就该死!”李松苦笑道,“矿难发生的那个晚上,我还在山中寻找下山的路,可很快我便意识到,我不能回家,甚至不能下山,因为只要被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会给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那段时日我躲在山中过活,等矿难平息后,我又回到矿山,找个了能争风避雨的矿洞住下,为了避免被山民发现,我将矿洞连接榆水坡石窟的通道堵上,还一度装神弄鬼将他们吓走。直到昨日,我意外在洞中看到张金龙那张脸,只以为他知道我还活着,特来追杀我的,这才吓破了胆逃跑,最后遇到好心的韩小姐,将我救下。”

堂上三人不由对望一眼,心中各有滋味。而李松说出全部后,突然泄了力,晕厥过去不省人事,被差役七手八脚抬了回去。

走出偏堂后,裘明对情绪低沉的韩穗道:“韩小姐觉得如何,我们方大人审人能不能称得上一击必胜?”

韩穗回首望了眼正与差役交代后续的方湛,也不知是跟自己较劲,还是与对方赌气,嘀咕道:“不过是仗着知道全局信息,再加上威逼利诱罢了。”

说完她便扭头就走,只留下裘明若有所思:“威逼利诱?嗯,还真是,韩小姐对大人的总结还挺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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