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湛脚下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哦?为何对不起?”
韩穗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道:“为我当年的无知而道歉,我千不该万不该调唆你与我一同……私奔。”最后两个字犹如烫嘴,但总算说出了口。
“我更不该在最后关头又食言反悔,置你于难堪,甚至不敢亲自与你见面说清楚,只懦弱地叫我哥哥代别。这些,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不过,”她不忘为自己辩白,“我真的不是故意这样,若我早知你是方家子弟,就不会也不敢萌生那样荒唐的想法!另外,当年我也不是有意放你鸽子,只因家中突遭变故,我不得已从命嫁人……”
她并没有详说是何变故,毕竟那牵扯到自己被骗婚,以及后来得知真相后利用此达成和离的经过。以二人如今的关系,她实无必要推心置腹地把这些都告诉对方。
冬日西沉的速度很快,日光正从视线里悄悄撤散,方才的后花园还盈满了夕照瑰丽,现在已像被灰纱笼罩住似的,景物的轮廓开始模糊不清。
起风了。
冷风拂动韩穗的鬓边发丝,突然让她找到了自怜的哀感。
很好,她抓住这缕情绪说道:“我知道,以大人尊贵的身份,定不会把当年一个丫头片子的胡闹之举放在眼里,但作为行为有亏的一方,我这些年一直心有内疚,午夜梦醒时更是悔不当初,如今再相见,一定要当面说出这份歉意才能心安。”
方湛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他转身,视线聚落在韩穗稍垂的侧颜上,单眉微挑,眼中尽是对她会说出这些话的怀疑。
心有内疚、悔不当初,她可真敢编啊。
但他仍然问道:“这就是你道歉的全部缘由?”
“嗯。”韩穗抿着嘴角点头。
她努力作出赧然的表情,实则内心长舒一口气——总算说完了。她甚至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要是能适时落下后悔的眼泪就更好了,只可惜她不爱哭,哭不出来。
没关系,接下来她只需根据对方的反应,再追加一些表示悔改的话,估计这一趴就揭过了。
然而左等右等,除了耳边的风声,就是没等到那个男人开口说话。她有些奇怪地抬头。
方湛的身高刚好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正睨看着她,那目光似要看穿什么,叫她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片刻后,他轻启双唇:“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当真?”韩穗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如此顺利,一时忘记表情管理,洋溢出了笑容。
那笑容落到方湛眼中,有些晃眼,他对她的追问置若罔闻,扭头继续朝前走去。
韩穗紧跟其后,由于喜出望外,话一时多了起来:“我就知道,大人乃人中龙凤,心怀朝堂与天下,我那点事儿,在大人浩瀚璀璨的人生中,早就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了。”
轻快的语调传到方湛耳中,叫他莫名心梗。偏偏韩穗一心趁热打铁,想着既然话都说开了,当年交换的信物也该各自归位,把隐患全部消灭才好。
她挠了挠眼角,试探道:“我做的那个香囊,粗制滥造不堪入目,佩戴在大人身上实在是有损风姿。再有,以后大人娶亲了,这玩意儿若被未来夫人发现,引起一些毫无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要不,还是还给我?”
方湛兀地停步转面,目光透骨冰凉,冷冷道:“我也可以把它扔了。”
韩穗一愣:“呃.….那也行。”
她不明白哪句话惹了他,下意识找补道:“我这也是为大人着想嘛.…..”
“那你管太多了。”
韩穗终于噤声,看着前方那个冷漠背影迈进馆舍大门,心想:我好像是管多了哈,都管上他未来后宅了。
二人走进馆舍正堂,方湛一言不发,径自步入内间,韩穗则在外间站立等候。
片刻,他从落地罩后走出,手中拎着的,正是韩穗的挎包。
包身是湖蓝地月兔衔桂纹的料子,缝制成花瓣状微弧,翻盖则是更浅的禾绿,另配一条同色宽背带。包已被洗磨得发旧,但主人还是精心地在纽襻上挂了一条攒心梅花络子。
“多谢。”韩穗迎上前,伸手欲接过挎包。
可方湛持包的手一避,淡漠开口:“想拿回包可以,但需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气道:“你又来这一出!”
此话一落,屋内二人双双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