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便与你说了,明日起我顿顿过来送饭,你究竟在听什么?”褚元祯皱着眉,“旁的事情,你不用管。”
颜伯左右瞧瞧,猜到俩人之间定有话说,便识趣地站起身来,“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太傅自己小心便是。我先出去,替两位守着门,时辰还早,殿下和太傅可慢慢说。”
牢房的门打开又关上,蔺宁估摸着人走远了,才开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褚元祯不答反问:“你要坐着?还是躺下?”
“坐着。”蔺宁又把话题绕回去,“你送我的带钩,我送人了。托人办事,身边没有银两,唯有那枚带钩还算值钱,不过我好像被骗了。”
“你也知道自己被骗了?看人的眼光真是差劲,随随便便给了个混球。那人拿着带钩去了当铺,想用带钩换银子,被我的人发现了。”褚元祯像是在说气话,说着说着,突然打住了话头。
蔺宁听不见声音,心里正犯嘀咕呢,虚虚地伸出手去摸人,“子宁?怎么不说话了?”
对面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褚元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趁着没人,告诉我玉玺在哪儿。”
此言一出,俩人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蔺宁猛地抽回手臂,“就为了问我这个?你来,就为了问我这个?!我他娘的还以为你是来救我的!是我天真了吗?那些人用鞭子抽、用刑棍打,我都没吭一声,我咬死了没说,到头来你和他们一样,只关心玉玺,你们一个个的只关心玉玺!”
他连日受刑,精神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最是听不得“玉玺”二字。
褚元祯的出现仿佛一道光,实实在在地照亮了这间阴暗潮湿的牢房,他看不清楚,却感受得到。
褚元祯才是那轮悬在天上的白月,他往日里的好,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支撑蔺宁活下去的希望。蔺宁曾经以为,这个时代再破烂,至少还有褚元祯,至少褚元祯是真心待他的。可现实给他上了一课,原来褚元祯求的东西,与李氏一样,这些逐鹿者的眼中只有狡兔,攘权夺利者的眼中只有玉玺。
蔺宁一口气吼完,仍然觉得不过瘾,“不,我其实冤枉你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只会屈打成招,而你懂得先礼后兵,先给我一颗甜枣,等我尝到了甜头,再让我把东西吐出来。你比他们更狠,你玩的,是人心。”
褚元祯静静地听蔺宁吼完,竟没反驳,反倒用安慰人的语气说道:“你发泄完了,便听我一言,行不行?”
蔺宁望向他,“你说!”
“我与褚元恕做了个交易,我帮他取得玉玺,助他正式登基,届时大赦天下,你就能出来了。”褚元祯语气平静,“而他,会帮我牵制李氏。李氏现在贵为太后,我动不了她,这里是宗人府的天牢,除非天子应允任何人不得擅入,我能进来,也是因为拿到了褚元恕的手谕,即便李氏日后发难,我也有应对的法子。”
“你与……褚元恕联手?”蔺宁有些怔神,“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他能救你,我为什么要讨厌他?”褚元祯顿了顿,话锋一转,“所以,你只需告诉我玉玺在哪儿。等来日所有的风波褪去,褚元恕便是真正的天子,我与你,就像我们先前说好的那样——我封王,你辞官,选一处肥沃的封地,去过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任他奉天殿上死多少人、流多少血,统统与你我无关了。”
牢房阴暗,俩人隔着一些距离,却又像是没有空隙,蔺宁甚至能感受到褚元祯唇间呼出的热气,虽看不清楚,却能清晰地感知那份灼热,烫得他心脏都跳错了一拍。他心里拿不准,开口时便带了些许犹豫,“所以,你求玉玺,是为了我?单纯的为了我?”
褚元祯点点头,意识到蔺宁眼睛有恙,又补充道:“是,单纯的为了你。”
“那你——”蔺宁欲言又止,“你——”
褚元祯偏头看他,“你说,我听着呢。”
蔺宁闭了闭眼,心道:豁出去了,与其整日里庸人自扰,不如趁现在问个清楚。
刚想开口,却听褚元祯的声音传来,“算了,你先听我说吧。你原来问过我,为何对你的身份毫不惊讶,因为我相信这世上有常理无法解释之事,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世上了,我真真切切地死过一回,这是我第二次重新活过。”
“蔺宁。”褚元祯轻唤着这两个字,颇为认真又诚恳地说道:“上辈子,我处处与人争先,最后却身死人手。这辈子,我想通了,权尊势重我都不在乎,我只想护得俩人周全,第一个,是母亲,第二个,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