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汝秉候在外面,他堂堂一个宗人令,又是皇亲国戚,此时却缩着头,听见召见才敢提袍进屋。
屋内的两个人已恢复成正人君子模样,钱汝秉一进屋,径直朝着蔺宁走去,“哎呦太傅,您怎的起身了?这竹席睡得可还舒坦?我叫他们多添一床被褥,也不知这帮人添了没有……”
这话虽对着蔺宁讲,却是说给褚元祯听得,褚元祯心里明镜一般,接过话茬,“钱大人的用心本宫都看到了,今日太傅出狱,这被褥也好竹席也罢都不会再用到了,不如钱大人自个儿留着,以备后用?”
钱汝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囚犯用过的东西让他留着,这是咒他呢!但他不敢反驳,还得陪着笑脸,“五殿下素来节俭,乃我大洺之典范。”
褚元祯不愿与他虚情假套,更看不得这老东西握着蔺宁的手,一把将蔺宁扯到自己身后,“钱大人,言归正传,你可有事?”
“啊,有事,有事。”钱汝秉缓缓吐出口气,“我知您心中定有怨恨,无论是当年害您捱了军棍,还是如今这档事……终究都是我钱某之过。有道是‘一身作事一身当’,但求殿下宽人有宽量,不要因此牵连到犬子,栾儿愚笨但本性不坏,我只求有生之年里能护他平安。”
“关于此事钱大人可放心,本宫并非小肚鸡肠之辈,今日事今日毕,此事已经完了。”褚元祯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不过,就像钱大人有一颗护子之心,本宫亦有想要守护的人,若是有谁不长眼,动了不该动的人,本宫,也是会记仇的。”
钱汝秉连连点头,觉得冷汗都要将里衣浸透了。他偷偷地瞥了蔺宁一眼,却见那太傅大人竟也是绯色犹存,只这一眼,他又赶紧低下头去,唯恐目光上多有冒犯,令褚元祯真的记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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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钱汝秉客套费了番功夫,出天牢时已过了卯时。成竹驾车,蔺宁上马车时没让人帮,自己摸索着钻进了车厢,褚元祯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地挨着人坐下。
直至马儿跑起来,褚元祯还是不说话,蔺宁碰了他的胳膊,问道:“想什么呢?”
“你方才为何拍开我的手?”褚元祯憋着一肚子气,“你双眼有疾,我扶你上车,有何不妥?”
“你那是‘扶’?”蔺宁心情好,这会儿也有兴致哄人,“你整个人都贴上来,就差将我抱起来了,管那叫‘扶’?”
“我是……怕你跌倒。”褚元祯被戳破了心思,依旧嘴硬,“你在牢里时还说着喜欢,才将你救出来,便不认账了吗?”
好一个捧着金碗要饭吃——叫苦呢。
蔺宁有些哭笑不得,“一码归一码嘛,外头人多眼杂,若叫有心之人撞见了,难免会落下话柄,届时你要如何圆场?难道真的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五殿下好龙阳之好?说来说去,总是要为了你我的名声着想。”
“你……莫非不想……”褚元祯沉了脸,“你把我当暗妾?”
“什么玩意?”蔺宁一头雾水。
“暗妾,都是被秘密圈养起来的,穷其一生也求不来一个名分,便是连外室都要强压一头,只有无能之人才会养暗妾。”褚元祯捏紧了拳头,“你这般藏着掖着,难道不是把我当暗妾吗?”
“哪儿的话!”蔺宁悟了,原来所谓“暗妾”就是“情妇”,可他怎么会把褚元祯当做情妇呢?“若你是女子,我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你娶回来。我藏着掖着,是怕有心之人拿此事做文章,你在朝中的根基不稳,若被这等闲事影响了,成为众人的笑柄,日后要如何立足?届时莫说是我了,对宁妃娘娘和宁老爷子,你又要如何交代?”
“不是闲事,也没人敢拿这件事做文章。”褚元祯心头的气霎时消了大半,“母亲和外祖父那里你不必担心,到底是人心肉长,他们总会理解的——我要的是你的态度,所谓流言,不过是起于谋者,兴于愚者,谋者和愚者我都有法子应对,但你若退却了……”
车外“吁”地一声,马车停在了府邸正门口,成竹跳下车,挥手示意下人不要打扰。
蔺宁偏过头去,“到了呢。”
“别想逃。”褚元祯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我可不是吃干抹净的泼皮,既然亲了你,总要负责的。”
蔺宁回想起牢里的一幕,脸颊阵阵发烫,“所、所以呢?”
“所以嘛——”褚元祯颇有意味地笑了笑,“你眼睛不方便,我总得顾着你。”
蔺宁一愣,腰上已经被人扶住了,褚元祯一手圈着他,另一只手掀开车帘。
车外一众家丁,各个都把双眼瞪得溜儿圆,裘千虎的一声“哎呀”还未喊出口,就被成竹捂着嘴巴拖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