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他们还年轻,所有才有机会。”蔺宁接过话茬,“还差一个契机。”
顾本青左右看着俩人,却见褚元祯神色镇定,便稍缓了些焦虑,问道:“太傅与五殿下,可已想好对策?”
“褚……”褚元祯本想直呼褚元恕其名,想到顾本青在此,不得不换了称呼,“陛下继位不久,他在李氏那边栽过跟头,一心想着动一动门阀士族,却又怕动作太大伤了根本,这才一直束手束脚。我想让内阁当这块磨刀石,最好能助褚元恕扳回一局,若是他点头,内阁尚有转圜的余地。”
“不错。”蔺宁接着说道:“陛下为东宫时曾对我说过,若他继位,第一件事便是铲平士族的门槛,让全天下学子凭本事科考入仕——依我之见,此时倒是个机会。”
“你记性好。”褚元祯斜眸睨他一眼,丝毫不带感情地说道:“这么久了,还记得这样清楚。”
顾本青蹙了蹙眉头,觉得褚元祯这般对自己老师说话也太无规矩了,但他没能参透这其中的意思,只能顺着话往下说:“老臣愚钝,只知盯着内阁的一应杂事,尚看不清楚这‘机会’在哪里,还望太傅与五殿下说得明白些。”
“机会么,就在这些杂事中。”褚元祯收回目光,“内阁如今经手着各地方呈上来的奏折,应是最为熟悉下面民情的,陛下久居京都,哪里看得见地方上的疮痍,各地的掌权者们为了考绩,大多是报喜不报忧,这些隐于人后的虱子便是我们的机会。”
顾本青闻言脸色一暗,霍然起身,说道:“是!是!经五殿下提醒,老臣当真想起一件事来!年初进京述职时,杭州府知府递上了下面各县的年收,其中那富阳县很是扎眼,上报的良田收成远超其余各县,还附上了当地土地变革的法子。老臣粗略看过,大抵是将原本属于私人的土地回收,做统一规划后再分配到各户,就是这么‘一收一放’,竟使得良田的产值翻倍增长!”
褚元祯给他斟茶,“顾大人的意思是——”
“——若是此法可以在大洺境内推行,该是多大的利好!”顾本青神情激动,“但那杭州府知府是个糊涂的,进京述职却不提此事,只道下辖的府县缴了多少粮税,又有多少稻米被运进了国库里,倒当真是一笔漂漂亮亮的数字!”
“这位知府可不糊涂。”褚元祯哂笑一声,“将原本属于私人的土地回收,做统一规划后再分配到各户,这是私转公的法子,收的是当地豪绅的土地,分给的却是普通老百姓。一个小小的县,县令尚可做主,但偌大的杭州府却不敢。”
“杭州府知府为何不敢做主?”蔺宁下意识问道,话一出口忽地就想明白了,“这杭州府是……”
“临河王氏的地盘嘛。”褚元祯笑了笑,“那知府若想行此法,就相当于收了王氏的土地,再分给整个杭州府的百姓——他进京述职,在王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宣扬此举,是不要命了?”
这些土地大多都是高门世袭,既不能私下转让,也不能交易买卖。而在他们自己眼中,土地就是祖上积攒下的财富,他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又怎会同意将口袋里的财富分给老百姓呢?
但凡触及高门利益,官员们一定是避之不及,唯恐这盆祸水溅到自己身上。
“富阳县做了什么得让陛下看到。”褚元祯也站了起来,在房间内踱步,“这事就由内阁递上去,也不要直言,既然杭州府的粮税收的漂亮,其下辖府县自然是功不可没。内阁可以拟一份文书,意在褒赞杭州府知府管辖有度,等这文书呈到了御前,陛下自会细细研究下面各府县的交税情况,富阳县土地变革的法子也就藏不住了。”
“当真可以?”顾本青犹豫不定,“五殿下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如法炮制?这动的可是临河王氏的钱袋子啊。”
“正是因为它是临河王氏的钱袋子。”褚元祯肯定地回道:“陛下都能拿掉李氏的兵权,逼得李鸿潜不得不致仕,又怎会把王氏放在眼里?况且,王氏可是褚元苒的母族,咱们这位陛下早就想对自己这个弟弟动手了,若内阁能促成此事,那当真是大功一箭。”
“你们说的我听懂了。”蔺宁沉思少顷,又问:“接下来怎么做?”
“等。”褚元祯站定,平静地望着窗外,“如果我猜得不错,月内定会有一道事关土地征用的旨意颁下,而整个京都的权贵们会因此变得群威群胆。天子被高门口伐之时,正是内阁的出头之际,内阁本就拥有辅政之权,只要内阁坚持顺应圣意,陛下就会看到内阁的作用,来日,才能赋予内阁更大的权力,只不过这一次,内阁是真的要与高门权贵为敌了。”
见俩人均是沉默不语,褚元祯又道:“此时不宜过激,我们慢慢地来,倒是富阳县的情况勾起了我的兴趣,这富阳县的县令是何人?能有如此胆识,确实值得一见。”
“可惜,此人情况并不详。”顾本青摇了摇头,“可谓是闻所未闻。”
“得派人去一趟。”褚元祯走回桌边坐下,顾自斟了茶,“一来,为防他人生事,此人我们得保护起来;二来,既然决定一搏,那于地方上必得闹出一些动静,动静要足够大才能传到中枢里。”
“这……派谁去呢?”顾本青一时也想不出来,“臣等的身份都太过显眼。”
“得是个自己人。”褚元祯不紧不慢地接道:“此事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