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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中秋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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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折桂图铺呈开来,皇帝等不及礼官述说,就忙问:“这是哪位大家所作?”

礼官道:“这是文林郎亲手所画。”

众人闻言,哄笑一堂。

大殿的角落,文林郎一身朴素的衣着,听着周遭人的嘲笑,脸上稍显尴尬。

草根出身的他,如今也不过空有散品,连职事官都不是,俸禄就更妄谈,纯靠吃老本过活。

要是他哪天真的送了谁一份昂贵的大礼,不是疯了,就是贪了。

姜鉴精准评价:“真是寒酸。”

也不知是谁,背地送出一捆烧火棍,哄人说这是南地橘树麻雀最爱站的向阳树枝,插扦可活,且三年之内必结果。

许琢圭跟在姜鉴的话后,补全了话术:“若小女记得不错,此画摹的,是先帝陛下赠与小女父亲的一幅美人折桂图。

“小女曾在家父的藏书阁见过此画的原作,犹记得其右上角,还有一首小诗。”

她脑中灵光一闪,大胆提议:“若陛下恩准,文林郎许可,小女愿补全此画。”

皇帝捋了捋美髯,大手一挥:“朕准了!”随即吩咐宫人:“还不快将笔墨呈上来。”他其实并没有说出来的话那么大度,脸上挂着一抹强颜欢笑。

许琢圭朝文林郎望了一眼。

文林郎恭敬道:“承蒙县主不弃。”

于是她起身行至画卷旁,自若地执笔蘸墨,落下一首五言绝句,不断一笔,一气呵成,内容是:

「凌寒登高台,对月影成双。

「不堪解罗裳,余恨偎香腮。」

谈不上是首好诗,可作诗的人鼎鼎大名,她道:“这诗原为高仕文高郎君所题,小女献丑了。”

题诗之人,是刑部侍郎同平章事高斯之子高仕文,那是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君,却身故于十年前,那件所有人都不愿忆起的潘氏之祸中。

一时满座寂静。

许琢圭回到姜鉴身侧,不等宫侍给她换上热饮,默默喝了一口冷茶。

喝完,她鼓了鼓气,道:“听闻陛下将昔日楚王旧宅邸推平,在其上起了幢高楼,尚未有名。

“小女斗胆,为这高楼想了个名字,便叫花萼相辉,取意自《华棣》中‘常棣之华,鄂不韡韡’,陛下觉得可好?”

古籍中的兄弟情: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现实中的兄弟情: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这是在明晃晃的讽刺了。

皇帝的脸色分外耐人寻味,许琢圭目的达到,准备假借更衣之名遁走。

姜鉴问:“十一,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哇,”许琢圭假作轻松,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里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她敷衍完长兄,又支开身边的女侍,提着一盏宫灯,寻了条没人的廊道,走在其间哼着小曲,独赏月色。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诗人望月,总有那么多的感慨,可她看着这轮圆月,只觉饿得慌。

适才在宴上,她光顾着给长兄的话找补,连面前的菜色如何都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后知后觉肚子饿得咕咕叫。

那圆圆的月亮,多像圆圆的月饼。

月饼,蛋黄月饼,葱油月饼……

许是饿得太过,一个抬头,竟看见月亮变成了一个飘着香气的月饼。

“月饼!”

许琢圭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月饼还在,不是幻觉!

薛璧长身玉立在她身侧,轻声道:“是真的,你还没有饿昏头。”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洒蓝色缺胯袍,衣领敞着一半,半规矩半不规矩的,袖口用红绳绑起,以作收束,腰系狻猊蹀躞带,一整个意气风发。

他手上提着个漆木食盒,嘴角微勾,表情似笑非笑,眸中落着一个笑眼明媚少女的身影。

少女的眉如远黛,细长而舒扬,尾端微微下垂,双眸若藏星的幽潭,澄澈透亮,鼻梁秀挺,如峰隐于雾霭,唇似春樱初绽,未有言语,已含三分笑意。

她着松花黄色襦裙,胸前横亘一抹浅碧山色的陌腹,窄肩上搭着条同色渐变帛带,看起来像是一只青黄相间,甜丝丝的锦荔子。

此情此景,许琢圭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便将脸埋进手心,好像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了。

就是掩耳盗铃。

薛璧轻笑一声,故意道:“你不吃,那我可就吃了,正巧我也饿了。”

他拖长了音,发出“啊”的声音,将月饼一点一点往嘴边送。

许琢圭挪开了手,踮起脚,叼走他捏在手上的月饼,从虎口夺食。

这时候她顾不上想怎么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了,一心扑在吃的上。

毕竟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她咬了一口月饼,薄薄的金黄色饼皮下,五种馅料的香味合在一处,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是她最喜欢的五仁月饼(*^ワ^*)!

许琢圭自己小尝了一口月饼,才想起薛璧似的,掰了没有咬动的另一半月饼,慷慨地递给了他。

瞧瞧,多大方!

薛璧哑然失笑,按下她的手,拿过她为了空出手来,夹在腋下的宫灯,再将她拉到一边坐下,把食盒放在她面前。

在许琢圭一声声青蛙叫声中,一层一层打开了食盒,摆出里面的小菜。

蟹黄饆饠,翠竹粉蒸鮰鱼,炙羊肉……正是适合当下时节吃的好菜!

他拿出一双食箸,放在许琢圭手心,一句话犹如晨钟暮鼓:

“好了,可以开始吃了。”

只有一对食箸,许琢圭犹犹豫豫,问道:“你不是也饿了吗?你不吃吗?”

薛璧扯了扯她的脸,道:“方才我骗你的,我一点也不饿,这些都是你的。”

这下许琢圭没了心理负担,开心地耍起了食箸,成为了一个言辞匮乏,只会夸“好吃”的笨蛋。

她一面吃,一面抛弃规训,讲起了自己被父亲逐出家门,一路跋山涉水,流浪到长安的事。

那些不堪的过往,隐含的内情,原是她谁不愿告诉的,在此刻通通变成了值得分享的趣事。

她感慨道:“那个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了,还好遇上了薛哥,总感觉只要有薛哥在,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

薛璧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笑道:“我很庆幸。”

幸亏是他,还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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