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琢圭收起令牌,捡起一块石头,往镜子上砸去。
石头扔到镜面上,像是砸进湖里,仅溅起丝丝涟漪。未几,镜子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又将石头抛了回来,用力极狠。
许琢圭堪堪躲过,石头在她身后碰墙,炸开了花。
原来如此,镜子会吞噬旁人对其的攻击,再加倍地反弹给施加攻击的人身上。
还好她没什么真材实料,力气也不够,才能不伤分毫。若是她方才再用力一些,或是没有躲过,后果不堪设想。
这或许,就是广府的人败的原因。
“看来你已经给出了答案。”女子出现在许琢圭身侧,俯身轻声提醒道:“在问心镜面前,你要回答它的问题,要说了谎话,就会被它杀死。”
明明这从头到尾就是她的游戏,她却将杀人的罪行,全部推到一面镜子上,把自己和从这场杀戮中割裂开来。
许琢圭伸出手,想去抓住女子,却见其重又消失在虚空中。
镜子里传出一阵声音,沉重得如锈锁一般:“告诉我,你是谁?”
莫名其妙的问题,许琢圭犹犹豫豫,道:“我,我是许琢圭。”
镜子发出怒吼,镜面变得凹凸不平,仿佛里面住了一只困兽,正要破镜而出。
它不满道:“不!你说错了!
“你不叫许琢圭,你是姜锡!是前楚王姜亓和许玉的女儿!”
许琢圭:“……哦。”
这家伙否认别人的答案很有一手,仗着声音大,就好像更有理一样。
“再给你一次机会。”镜子又问:“我问你,你为何如此痛恨妖?”
许琢圭否认道:“我从不痛恨妖。”
“你还说你不痛恨妖?”若是镜子能有表情和动作,它现在恐怕早就张牙舞爪了。
它气急败坏道:“你们广府,不是向来以除妖为己任吗?这不是恨这是什么?
“还有你,你入广府的初衷,不也是因为恨吗?如若你的母亲当年不是为妖所害,你会成为广府的一员吗?”
错了,它大错特错。
许琢圭道:“这不是因为恨。”
妖是灵沾染人恶的欲妄所化,具象成形,即使外表再怎么像人,模仿人说人言,也不懂人,更不会成为人。
其终此一生,都在释放人的恶欲与贪妄,不死不休,根本无从训导。
人除妖,天经地义。
镜子暴跳如雷,镜面碎成一片一片:“你胡说!你是错的!你们都是错的!
“存在即合理,妖到底哪里惹着你们了?你们凭什么决定妖的生死?”
它玩弄人心,视人命如草芥,可它还要装出自己饱受排挤,多可怜的样子。
这就是妖,不辨善恶,纯粹的坏。
许琢圭缓缓道:“母亲的死,只是我入广府的契机,却不是全部的原因。
“我曾阅读过前人留下的捉妖笔记,里面记录了几百年来,人妖和平相处的数次尝试,事实证明,妖邪无可救药,唯有除之,方可天下太平。”
闻言,镜子开始颤抖,嘶吼道:“一派胡言!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实际上,你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怪物!”
广府的人,确实各有各的怪,可这并不是他们该被如此辱骂的点。
许琢圭扳住镜身,靠过去逼问:“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问题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她问:“你是谁?”
镜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又出现在半空,玄衣女子自镜中走出,悠悠道:“混账!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乃仙师刘负!”
其眉宇间藏着杀意,如将倾未倾的雪山,怒火一触即发:“广府后人,见我还不速速跪下!”
一阵威压落下,许琢圭半跪在地,喉中一阵腥甜,她质问:“你说你是刘负,那你可知,一百年前大魏的镇国长公主齐阳公主,叫什么名字?”
百年前,镇国公主为大魏打下半壁江山,史官记载其功勋无数,却独独将她的名字抹了去。
后人称她,只剩一个“姜氏”。
齐阳公主的名字,别说是许琢圭,整个大魏,恐怕都不再有人知晓。
她嘲道:“若你真是刘负,不会不知道这个吧?还是说,你也给忘了?”
自称刘负的女子难看了脸色,信手一挥,境中平地起狂风,狂傲道:“你根本不配提起她!”
许琢圭道:“后人记先师刘负,最是讲道理的人,可不会像你一样,一言不合做出泼妇行径。
“你只学了她一分像,便狂妄地自称是她,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女子往虚空中伸了伸手,做出探取的动作,她身后的镜子里即刻飞出数只冤魂的手,狠狠抓紧许琢圭的四肢和脖颈,把她吊了起来
“你倒是伶牙俐齿,可惜很快,你就要说不出话来了。”
许琢圭还在不要命的输出:“你生气了,是因为我说对了,不是吗?
“你若是杀了我,也进一步说明,妖就是无可救药,广府做的一点儿没错。”
“不可理喻,”女子的脸开始崩坏,镜中世界也逐渐坍塌,“你成功激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