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提起裙角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打眼望去,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摆摊的,也无几个客人。
雨声沉闷,无端惹人烦躁。
天气热了起来,汗水黏腻在身上,不甚舒服,卫青眉头微皱,幸而时不时吹来几许凉风驱赶躁意。
还好胡府与张府隔得不算太远,卫青往帘子方向靠了靠,自我安慰道。
到了胡府,卫青一下马车便被胡夫人院中的婢女迎上。
因着近段时间,卫青与十三时常光顾胡府的缘故,底下的下人对他们已十分熟悉。
“夫人今日晨时便念叨着您,可算是来了。”,婢女笑着道。
卫青微笑:“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婢女摇头:“算不上,夫人每月总会安排几日在城南破庙处施粥放粮,为少爷积德。”
说着话,到了胡府的库房,几大袋粮食正在往侧门处停放的马车上面搬,下着雨,搬运的几名小厮身上衣服被雨水侵湿,颜色深浅不一。
胡夫人立在房檐处,盯着外面的雨幕发呆,神色略显苍白。
卫青唤了一声,胡夫人侧头,脸上浮现笑意:“青娘来了,快过来。”
卫青走了过去,站在胡夫人身旁:“这么大雨,去施粥吗?”
胡夫人握住卫青的手,笑道:“屋里潮闷,想出去透透气,一个人孤单得紧,这才叫了青娘来陪我。”,握住的手紧了紧:“青娘可别介意。”
卫青侧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转头微笑道:“不介意。”
粮食全搬上了车,卫青与胡夫人上了马车,两人共坐一辆,马车缓缓朝城南行驶。
“胡府想来也没几日了,我就想着在之前再做些事。”,胡夫人开口道。
卫青端坐在胡夫人对面,迟疑开口问道:“听引路的婢女说您这施粥放粮是为了给胡公子积德?”
胡夫人略带讽刺又似凄凉的一笑:“早几年刚成婚时,他待我还算不错,胡府的大部分银子怎么来的,我是清楚的,便想着做些好事给他积阴德,后来他在冯佑的光芒下越来越偏激,对我动辄打骂,可瞧着那些人又实在可怜,施粥放粮这一事便一直做了下去。”,停了停,又道:“或许便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自卑才会娶我吧。”,笑了笑:“不说这些了,想来也快结束了。”
卫青抿了抿唇,半响,微笑道:“好,便不说这些。”
马车停下,卫青踩着梯子下了马车,抬眼,破庙处已经站了许多人,见着胡夫人的车驾,一窝蜂的迎上来,但未近前,围了一个圈,脸上俱是带着笑意的看着下马车的胡夫人。
嘴里念叨着:
“胡夫人,活菩萨,您又来了。”
“胡家心善啊。”
……
胡夫人往破庙里走,有一个摊子,四周遮蔽,站定后,对着这些民众笑道:“老规矩,排好队,别拥挤,都有的哈。”
卫青站在胡夫人身后,侧头打量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别样的笑容,与胡府里那总带着死气的模样截然不同,眉眼温柔,尽是柔情。
众人听话的排好队,队伍太长,有些站在了雨中也并无抱怨,来一个给一个,井然有序。
卫青跟过去帮忙。
“胡家娘子,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呐,我家今年就得饿死了。”,一个老妪紧紧握住卫青的手,眼中带泪的道。
卫青张口正准备解释,胡夫人回道:“没事,老人家,不用谢。”,胡夫人凑近卫青耳旁,低声解释道:“她眼睛看不见,家里儿子糟了难,在床上瘫着,就剩她和她家儿媳妇了,孩子又小,平常就靠着她媳妇的针线活过着。”
只听老妪回道:“哎,好好好。”,颤颤巍巍的提着粮食走了。
卫青点点头,未语。
扬州在燕朝还算富饶之地,底下的百姓竟如此艰难,卫青抬头瞧着大雨,眼底染上几抹忧虑,若是这雨一直下,这些百姓可如何是好。
几大袋粮食,没一会儿便发完了,卫青伸了伸腰,只觉着疼得厉害,小脸皱成一团。
胡夫人走过来,替卫青揉了揉,笑道:“这么卖力作甚。”
卫青回道:“看夫人您干得认真,我总不能傻站着。”
胡夫人手一顿,噗嗤一笑:“我是贱命,你同我比什么。”
卫青扭头:“夫人您心善,聪颖,有手段,可不能妄自菲薄。”
胡夫人脸上笑意更深:“虽不知你是何身份,想来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主。”
“我说的是实话!”
“好好好!”
腰上的疼缓解,卫青道谢。
胡夫人道:“不疼了就好,回去歇歇,明日继续。”,说着眨了眨眼。
卫青浅笑道:“好。”
约定好明日的时间,便告辞各自回府。
*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还不见停的趋势,河间的水位已上涨了颇多,近水又地势低洼的许多住户房子被淹,每日等待放粮的人越来越多。
时不时的甚至发生推搡辱骂之事。
每日回张府时,卫青脸上的忧虑越来越重,这水要再不止,扬州危矣。
城里的粮食价格越来越贵,手里有点余钱的俱是哄抢粮食,街上一片混乱。
“这胡府库房里堆了那么多粮食,还每日限量,尽赚些黑心钱。”,卫青躺在床上,黑着脸,忍不住斥道。
停了停,又骂道:“这扬州刺史是吃白饭的吗?街上这么多乱象也不知道管管。”
侧头看了身旁的十三一眼,拧眉道:“你那边如何了?究竟什么时候揭发?”
十三伸手将手里的密信烧掉:“快了,任显已经将胡府私盐之事告发了,扬州刺史正顺着在暗中调查,我帮着留了几条尾巴,按照扬州刺史的能力,想来就这几日吧。”
说着拍了拍卫青的肩膀:“这几日好好休息,咱们可得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