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承闻言大惊,“此时去见中书令是不是不妥?何况派发赈济之事也不一定与中书令有关,这应是贺尚书的权责。”
宋雁书冷笑道:“中书令大人赠了我们这么多东西,还不上门致谢岂不是失礼。而且中书令大人权势之大,连街口小儿都知晓……这个时候,我们认识的,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除了中书令也没有旁人了,何况他不是想拉拢我们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钟承无言。
宋雁书视线再次从那些流民身上扫过,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钟承等人赶紧跟上。
宋雁书也知道此时主动上中书令的门并不是一件合适的事,只是见了这些,她便没有选择了。
曾经历过饿殍遍野的她,只消一看,便能看出这里的人十有五六都撑不过三四日了。
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等着不知何时能看清的京中局势,其中关窍。
宋雁书将临时在街上找书铺写的拜帖交给门房,仰头看着门楣上黑底金漆,极具气势的门匾,上书“中书府”三个大字,笔锋凌厉潇洒,不似凡物。
而那金字似是用实金所铸,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大门两侧立着两头雄伟的狮子,口含拳大玉珠,怒目而视。两边高墙隔断外人视线,顺着街道一路围砌下去,看不到边际。
等了片刻,康兴迎了出来,笑容满面道。
“宋小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小姐恕罪。”
宋雁书笑道:“康总管客气,中书令大人对雁书照顾有加,雁书早就应当前来拜访了,只是初初回京,不少事情都需要处理,是以这才迟了几日。”
康兴道:“宋小姐言重了,这几日大人事务繁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也就是宋小姐来了,大人才肯略微歇歇,宋小姐请。”
宋雁书看向康兴,“大人为国为民,雁书敬佩,只是也要注意身子,不可太过操劳啊。”
康兴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道:“没法子,这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大人瞧着,且最近大批南方来的流民闹事,扰得大人不得安宁。”
宋雁书疑惑道:“闹事?”
康兴似是察觉自己失言,忙笑道:“小的多嘴,不过是一些杂事,怎入得宋小姐的耳。大人还等着呢,宋小姐这边请。”
康兴迎着宋雁书等人走过二门小穿堂,经过一条游廊,向右看去,珍花异草、奇山异石不绝,更有一池活水清泉。池中水清如镜,可见红色锦鲤正在水中自在游玩,似乎还有水汽氤氲,一眼望去,如若仙境。
走过一处月洞,又九曲回转地绕了好大一圈,终于到了一处院门,红漆大门上方有两个大字——莲园。
一进园,便见亭台水榭,亭子四角如鹰翅飞展。池中开满粉色莲花,娇媚动人,风一吹,惊起一池涟漪,粉莲随之摇曳,四周轻纱飞扬,让人一见忘俗,飘飘然如处仙境。
宋雁书疑惑道:“这时节了还有莲花盛放?”
康兴笑道:“因大人喜欢莲花,这是宫里花匠官特意培育的,能开到冬月呢。”
宋雁书微微点头,“原是如此。”
“宋小姐在此稍候,小的去请大人。”
两个侍女在亭台里的石桌上了茶点便退下了,留了一个在亭下,等候吩咐。
宋雁书看了一阵,被荷花上的水珠吸引了视线。
此时太阳已出来许久了,荷花上怎会还有朝露?
不一会,荷花上的水珠便蒸发殆尽。
一幽径小路出来一群女子,手中捧着一手高的玉瓶,缓步到池边,纤细的手指轻弹,将玉瓶中的水洒到荷花上。
宋雁书恍然大悟,随即觉得啼笑皆非。
“宋小姐,大人有请。”
康兴顺着宋雁书的视线望过去,呵呵笑道:“宋小姐也喜荷花?”随即望着那些侍女的身影道,“荷花娇艳,有露则更显柔美,是以侍女平日会收集些荷上露水,待太阳高升,荷露蒸发后再洒上。”
康兴脸上有些倨傲,“这收集露水的玉瓶都是采用天然的整块玉石打造,一个便可价值连城,她们的手只可触碰玉瓶和荷露,其他什么都不能碰。”
宋雁书眼前闪过那位母亲黝黑粗糙,布满龟裂伤口的双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人好雅兴。”
康兴怔了下,听出了宋雁书语气中的嘲讽,小心看了她一眼,尴尬道:“大人独爱荷,尤怜荷上朝露,是以小的们在这一块确实用心些。”
“哈哈哈,宋小姐可是觉得老夫此举太过奢靡?”
一阵大笑从廊后传来。
宋雁书应声看去。
一个穿着常服,踩着布鞋的老者缓步而来,虽发须斑驳,面容却红润得如同少年人,看起来并不像年过半白的辽国掌权人,倒如邻家老翁一般令人亲切。
察觉到钟承担心的眼神,宋雁书微微笑了笑,上前行礼道:“小女宋雁书,见过中书令大人。”
康哲之示意侍女上前搀扶,摸着胡须笑道:“她们都是孤苦无依之人,不过寻个名头给她们一个安身之处罢了。”
一路走来,宋雁书浅浅在心中算了算,中书府的占地恐怕有二三十亩,一路的洒扫侍女就是近千人,更别提还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侍卫,整个中书府上上下下应当至少有五千人左右。
而中书府的主人只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