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可好?”
宋雁书也不知信了中书令的说辞没有,面上并无痕迹地恭声应道:“父亲一切都好,劳中书令大人记挂。”
中书令笑呵呵道:“国忠少年时便勇冠三军,这些年在北塞更是战无不胜,不过要老夫看,他最大的本事,还是有你这个好女儿啊。”
宋雁书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中书令此话是什么意思?
宋雁书垂首道:“小女蒲柳之姿,不敢担大人如此盛赞,父亲殚精竭虑,为国尽忠,小女怎比得上父亲。”
康哲之拂须笑道:“国忠戎马倥偬,自是劳苦功高,雁书巾帼英雄,连康伯伯都不由敬佩啊。”
宋雁书一惊,下意识要抬头。
不,等等……
她从军的事情父亲从未向京陵城通禀过,北塞上至将官,下至百姓,也都遵从父亲的命令,并不向外谈及此事,中书令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中书令除了朝廷官方的消息,还在北塞安插了眼线?
宋雁书强使响如擂鼓的心跳缓缓停下,慢慢抬起头,露出困惑的神情。
“大人此话,倒叫小女不解了?”
中书令脸色沉下来,一双如鹰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宋雁书。
宋雁书周身一寒,只觉刚刚的慈祥老者如冬日初雪一般瞬间消融,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在不见刀剑却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厮杀了大半辈子的政客,那双眼皮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睛似乎能看破一切伪装,一股极可怕的威压直冲着宋雁书压下来。
宋雁书在中书令审视的目光下极力稳住,随即意识到中书令眼中的自己不可能不露破绽,于是顺从身体反应,露出惊愕惶恐的神情,身子微微往后倾斜,似乎被中书令这一眼吓得下意识要后退,却又兀自强撑。
半晌,宋雁书额上已出现薄汗,中书令哈哈大笑,身上的气势就如同来的迅速那般消失得更快。
“听闻北塞这两年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打得北戎闻风丧胆,却无人知其名姓家承,康伯伯还以为是雁书承继父业呢。”
宋雁书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大人误会了,雁书一个女子,怎比得上男子的勇猛,想来大人说得是岳成哥哥,他是岳川将军的次子,常随着父亲抵御北戎。”
中书令笑道:“如此,怎么没看到国忠为他请功的折子呢?”
宋雁书微微摇了摇头,“军中事务,雁书并不知晓。”
意识到自己一直被中书令的话牵着走,无法转到南方流民身上,宋雁书想了想又道。
“或许是父亲觉得岳成哥哥年岁尚小。”
“哈哈这就是国忠的不是了,军中向来以军功升职,怎能因年岁让这般好儿郎屈居人下受委屈呢?”
宋雁书露出一个为难的笑,似是女儿不便应和中书令对自己父亲的责备,转移话题道:“听康总管说,中书令大人这些日子宵衣旰食,忧心南来的百姓,事事亲力亲为,今日见了,方知不是虚言。恕小女多嘴,大人便是为了百姓,也得保重身子啊。”
康哲之看了一眼康兴,笑道:“雁书可是觉得老夫多管闲事了?”
宋雁书顿了顿,随即惊愕地抬起头,又红着眼睛低下头,“是雁书多嘴了。”
“哈哈看来是康伯伯多心了,雁书勿怪。”
宋雁书勉强笑了笑,“雁书只是心有所感罢了,今日上街看了那些流亡的百姓,心中不安,又见大人如此辛劳,是以多嘴了两句,还请大人见谅。”
康哲之叹了口气,示意宋雁书坐下,自己在另一边落座。
静候已久的侍女赶紧上前换上热茶退下。
康哲之道:“雁书今日来此,可有何事?”
宋雁书站起身行礼道:“不瞒大人,雁书今日来此是来感谢大人的。”
康哲之微笑地看着宋雁书。
宋雁书接着道:“雁书本应早来拜访,只是回京前,父亲曾告诉雁书,遇到事情可找康伯伯求助,平时万不可联系大人,以免惹人猜忌。大人虽问心无愧,却也难防小人。只是从初到京陵城,大人就一直对雁书体贴关怀,雁书在家左思右想,还是得前来拜访才是,还请大人不要怪罪雁书迟了这几日。”
康哲之示意宋雁书坐下,笑道:“雁书客气了,不过一些小玩意,不值一提。你父亲说得对,你在京陵城遇到什么麻烦,尽可来找康伯伯。”
宋雁书犹豫了一下,似是有些踌躇难言。
康哲之问道:“可是有何事需要康伯伯?”
宋雁书为难道:“今日来府途中,看见了不少流亡饥寒的百姓,雁书本想求大人为民做主,但见大人已如此忧心憔悴,又不忍开口了。”
康哲之叹了口气道:“康伯伯也是日夜不能寐啊,只叹国库空虚,此番南方又失地太多,流亡的百姓一拥而入,京陵城也是自顾不暇。”
宋雁书低下头,似是有些失落。
“雁书明白,大人也有为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