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中出来,宋雁书绕了一大圈,见没人跟着自己,这才偷偷翻进吴三家。
“将军,你们怎么能做这些事呢?”
宋雁书刚一落地,就听见朱玉琴焦急的声音。
于浩道:“夫人,您且坐着,我们做些事安心些。”
李川笑着回过头,看见宋雁书悄无声息出现在墙角,吓了一跳,“小姐?”
宋雁书避过示警的陷阱,看向与朱玉琴抢扫帚的于浩,又看了一眼在修葺屋顶和清理枯井的另外两人,笑道:“吴老板不在家?”
朱玉琴不好意思地上前一福道:“见过宋小姐,夫君前几日买了一批泥坯,这两日捏了些碗碟,去寻合适的火窑了。宋小姐要找他?”
宋雁书摇摇头,“我找于浩将军有些事。”
朱玉琴忙道:“小姐自便。”便要退回屋里去。
“夫人稍候,”宋雁书上前两步,递给她十两银子。
朱玉琴怔住,回神后连忙推回银子,含着泪道:“小姐如此可是折煞夫君和妾身了,李诚将军舍生取义,于浩将军忍辱负重,宋小姐和于浩将军肯信任妾身一家,那日又在王勇手下救下夫君,已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能收小姐的银子呢?”
宋雁书坚持将银子塞进她手中,“这银子不为别的,只当你们日常的开销,若是吴老板还如往日一般,我也不做这多余的事,只是你们初到京陵,本就艰难,于浩将军他们恐怕短时间也无法离开,又是一身病痛,还得辛苦夫人好好照料他们几日。”
朱玉琴闻言犹豫了一下,看向于浩等人,长时间的饥饿逃亡,让他们看起来憔悴异常,即便此刻收拾干净了,仍是面黄肌瘦的,于是收下银子应道:“小姐放心便是,妾身一定照顾好于浩将军和凡兄弟云兄弟。”
待朱玉琴回屋,于浩携着谭凡、仲云前来,正要致谢,宋雁书一把搀起他,无奈道:“将军军中之人,怎么也这么扭捏。”
于浩尴尬一笑,看向眼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衷心道:“小姐举世无双,于浩敬服。”
宋雁书听这酸词从于浩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口中说出来,打了个寒颤嗔道:“将军快别说了,我此来是想问将军一些事。”
于浩见宋雁书要说正事,面色也严肃起来,“小姐请问。”
宋雁书沉吟片刻,问道:“乔州称昨夜将军曾在他耳边说了城外城隍庙后的枯井这个地方,雁书斗胆,想问将军此处可是有可证明东南军之冤的证据?”
于浩点头,“是,三月前,将军启用了朝廷半年前送来的各式兵器,谁知上了战场才发现那些箭头竟都是假箭头,虽看着与真箭头无异,却根本无法射死人。将士们顿时乱作一团,那一战败了后,将军大肆检查朝廷送来的各式武器,这才发现送来的八万支箭全是这样的箭头。将军紧急向朝廷请奏,却始终无音信传回。”
“东南多山地,高低地势下,没有可用的箭矢,简直就是毫无抵抗之力。而此时军心已乱……”
于浩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眼眶通红,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敌人很快就察觉了这一点,无奈之下,将军紧急搜寻民间箭矢,可箭矢这类兵器本就是朝廷监制,民间有也只是用于打猎的粗劣箭头,且数量极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最后将军只好用将士的身体扛过敌人的箭矢攻势,靠人命……将士兵推到最前线与敌人开展近战,这才略微阻挡了敌人的攻势……”
宋雁书见于浩三人眼中都噙满泪水,身体紧绷,显然愤恨至极。
于浩看向宋雁书,眼睛瞪得仿佛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咬牙切齿道:“可恨的是将军追责当初验收的副将孔梵时,已是人去屋空,连带当初接收这批兵器的文书也被尽数焚毁。”
“万般无奈之下,将军让我带了一箱箭矢回京陵城,将此事上达天听。然而一路上我们却遭遇了多番刺杀,最后一队五十人只活下了五人,带回了一组十二支箭羽。”
“因为一路的刺杀,我不敢贸然带着所有证据进京,便只携带了一支,其余的都藏在城外城隍庙后的枯井里,然而当我们到了兵部要见尚书大人时,那些人却将我们引到屋内,说我们是逆贼,当即便要杀人灭口,我们拼死杀出,却也无法出城了,只得扮作乞丐躲避追杀。”
于浩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箭杆,“这便是那时折断扔下的,箭头藏在了那日宋小姐找到我们时的乞丐窝里。”
于浩庆幸道:“幸好这只箭杆落在宋小姐手中,才让宋小姐得知我们的下落,否则,我兄弟三人死也无颜面见将军了。”
宋雁书听了这一切,只觉浑身发冷,这一切和北塞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何其相似,同样的军需短缺,同样的孤立无援,只是北塞缺的是粮,东南军缺的是兵器。
她沉重道:“我……知道了,将军且宽心,”宋雁书握紧双拳,目光坚毅,“雁书一定助东南军洗冤,将背后捣鬼之人揪出来,以正天下!”
宋雁书又详细问了副将孔梵的来历样貌,便出城往城隍庙去。
到井下果然看见了用黑布包裹,藏在泥土里的长条物体。
宋雁书用手指轻轻打开那层层包裹的黑布,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当十一支仿佛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箭矢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只觉头一阵阵眩晕。
她咬着牙拿起一支,用指甲在那看似坚硬的箭头上轻轻一掐——
一道浅浅的月牙印出现在那散发着寒气的箭头上。
宋雁书的手不由哆嗦起来,脸涨得通红,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两下,只觉浑身滚烫,身体却如在极寒池水中一般,感受不到半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