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不算大,却已足够他看清屋里的情形。
他的视力一向很好。
但当他看清楚屋里那两个人时,他忽然希望自己视力不要那么好了。
屋子里有两条交缠在一起的人影,他们半裸着身体,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其中一个人,柳无咎已经很熟悉,那正是今天晚上在酒馆里看见的不夜侯。
他在酒馆里等了三天,就是要等不夜侯来。
他知道不夜侯一定会来,因为不夜侯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不夜侯也果然来了,他不仅来了,还在柳无咎喝醉之后,让人把他搬到了屋子里来。
但柳无咎并没有喝醉,他其实并没有喝酒。
他看上去喝了酒,实则已偷偷把酒水倒掉。
贺青冥叮嘱他的事,他自然一件也不会忘记。
但屋子里的人,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能让柳无咎吃惊的自然不是不夜侯,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男人。
或者说,另一个男孩。
不夜侯号称风流第一,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仅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
这或许是因为江湖里大多数男人喜欢的都是女人,所以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不夜侯也只喜欢女人。
他现在就抱着一个乌发半垂的少年,亲了亲他的耳垂。
柳无咎脸上忽然红的厉害!
他现在自然也已明白,不夜侯对他这样照顾,并不是因为不夜侯是个好人,也不是因为不夜侯觉得他们同病相怜。
不夜侯和那少年的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
那少年轻声道“侯爷,听说您今天午时,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书信?”
那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萦绕在宫檐的一缕风。
不夜侯牵着他的手,道“是的。”
柳无咎发现,他们牵手的姿势,和当初晏云之与曲盈盈的姿势一模一样。
少年柔柔地靠在不夜侯身上,道“那是一封怎样的信?”
不夜侯似乎回忆了一下,笑道“那是一封很特别的信。”
“特别?”那少年道“是怎样的特别?”
即便是柳无咎也能听的出来,那少年语气里已有了一丝嫉妒。
不夜侯似乎陷入了一段久远的回忆,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了一丝感慨和怀念“那封信,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写的。”
柳无咎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少年的酸气已经能溢出来了“原来那个人那么特别,那你去找他好了!”
他说着就要走,不夜侯连声叫着“我的乖乖”,便起身去追。
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少年回身的一刹那,手里寒光一闪!
他手中竟握着一把短刺,就要刺入不夜侯的身体!
但不夜侯并没有回避,这个角度,他根本看不见少年的动作!
这一系列动作,显然已是精心谋划好了的。
柳无咎的剑已出手!
他决不能允许不夜侯死在别人的手上,这正是贺青冥要他来此地的目的。
那少年的脸上忽的露出了一种惊讶和疑惑混合的神色。
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剑,这把剑从他的背后穿过,一直透到前心。
这把剑实在是朴实无华,平平无奇,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把剑,竟是这样锋利,这样快。
那少年似乎想回过头去,看看这把剑的主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
但他已没有机会了。
他已倒了下去。
不夜侯看着柳无咎,道“多谢。”
柳无咎冷冷道“你不必谢我,因为我本不想救你。”
不夜侯挑眉,一笑之时,似乎又添几分风流“可是有一个人,要你来救我。”
柳无咎霍然转身!
他本已有些忍不住,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不夜侯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他甚至连起势的动作都没有。
不夜侯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眉眼忽的变得多情,他轻轻地抱起他,把他放到床上。
他轻轻道“我已知道你是那孩子派来的,可是,我亦没有后悔……”
血已经染红了床单。
那少年也亦无法再回答他了。
柳无咎忽道“你中了毒。”
不夜侯道“确切的说,那不是毒。”
“你有没有听说过‘温柔香’?”
柳无咎自然听说过,他不仅听说过,还从贺青冥的卷宗上读到过,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香,能够让中招之人在瞬间就毫无还手之力。
不夜侯望着天际,叹道“金乌西沉的时候,夜幕便已升起。”
“夜幕”是不夜侯手下的死士,“金乌”则是不夜侯最年长的义子。
原来竟是金乌要害不夜侯,此刻金乌派来的刺客并未得手,金乌自然便要逃走,而夜幕自然会尾随其后。
“你是不是很好奇?”不夜侯道“‘午来书,夜半去’,子午书自然没有失手的时候,信的确到了我手里,但信上判决的人,却不是我。”
这一招偷梁换柱,只不过是贺青冥要麻痹金乌,不夜侯以身作饵,故意中了温柔香,也是这个缘故。
他道“贺青冥,果然还是贺青冥。”
柳无咎不说话了。
他忽然发现,不夜侯和贺青冥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夜侯看着他,忽然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贺青冥是什么人?”
柳无咎瞪着他,冷冷道“我不必!”
他道“他若想说,自然会说的,他若不说,我便一辈子也不必知道!”
说罢,他便又从窗户飞了出去。
不夜侯瞧着他的影子,笑着摇头“……小闷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