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阿芜惊叫一声,连忙跑过去抱住沈耽,又捧着他的脸,仔细为他擦拭泥土,已是泫然欲泣,“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她转头看向冯虚子,“他怎么动不了了?你点了他的穴道?”
冯虚子却已走到一边去,又闭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他实在见不得她这副哭哭啼啼,跟人腻腻歪歪的样子,简直刺激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沈耽一路上没有吭声,伤痛也好,被冯虚子挟持也好,他都能忍下,但他已不能再忍下她。沈耽道:“事到如今,这里也没有别人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阿芜脸上还哭得湿漉漉的,一听这话,忽而顿住了,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不是么?”沈耽道,“你分明跟他熟的很,你分明就是魔教的人,而非受他们胁迫的弱女子。”
阿芜脸皮扯了扯,似乎是要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沈郎……”
她不会武功,但她也拥有自己的武器。她很清楚,对于沈耽这样的男人来说,她的泪和她的笑,她的柔弱、依恋,都是最致命的武器,足以让他为她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往日她也就是这样,一会哭,又一会笑,然后沈耽就会原谅她,又会抱她、爱她。
她知道他一定会原谅她——毕竟他一向那么爱她。
今时却不同往日。沈耽狠下心,再也没有看她哭,也不会听她笑。他哑着嗓子道:“没用的,算了吧。”
阿芜泣道:“你不要我了吗?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也愿意嫁给你。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是我从没有想过伤害你。金先生突然攻击你,我也没有料到,还好有小冯……沈郎,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抛弃你的未婚妻子?”
沈耽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却不只是你的丈夫。世上总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这句话不用我教你,你比我更懂得,不然你也不会骗我。”
“我不信……”阿芜泣不成声,“你看着我,我不信你看着我,却还是不要我。”
她竟凑到了沈耽眼前,沈耽别无他法,只好无奈地睁开眼睛看她。阿芜含泪笑道:“你可以怪我,怨我,但你不能恨我,更不能离开我,我不准你这样做。”
沈耽叹气,他侧过头,唇角微微擦过她泪湿的脸颊,道:“你不能为我抛下的,却让我为你抛下,娘子,夫妻不是这样子做的,你明不明白?”
他这样说,阿芜就算不明白,也该明白了。何况她从来都是装作一无所知。她垂下头,似在沉思,沈耽瞧着她,瞧她周身气度忽而一变,恍惚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弱女子,变成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正如这些时日以来,他看着她,却总觉得自己看错了她。
阿芜终于不再哭了,却笑得多情而莫测起来:“你要走?”
她道:“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他杀了你?”
沈耽面色如常,只道:“若你要杀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好,好……”阿芜拂袖而起,喝道,“装什么聋子?过来!”
冯虚子只好放下捂着耳朵的一双手,试探道:“要杀吗?要怎么杀啊?教中新开发了好多种不同的杀法,无痛的、痛不欲生的都有,要不你们两口子先商量商量?”
“杀杀杀杀什么杀!”阿芜快给他气死,“放他走!”
冯虚子愕然:“这就……放了?”
“要不然我谋杀亲夫吗?!”
阿芜气得拔高了嗓子,差点破音,冯虚子被这头深藏不露的母老虎吼了,吓得赶紧给沈耽解穴,唠唠叨叨:“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沈耽转起身,一言不发,也没有再多看阿芜一眼。阿芜更气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她气势汹汹,一改往日温柔可人的做派,沈耽不明所以,却忽觉她这个样子倒看着更顺眼了。
也许因为这个样子,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阿芜气呼呼地往他怀里塞了一瓶伤药:“每日三服,不可误了时辰!”
沈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多谢。”
“谢你个大头鬼!”
阿芜瞧着他的背影,顿时气哭了。
她哽咽道:“沈耽!你会后悔的!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男人?天底下男人多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可不会像那些蠢人一样,在你这棵朽木上边一辈子吊死!”
她气上了头,口不择言,只想着威胁他,让他后悔,可她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她不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只会把他气走,而不是把他气回来。
她得到的只有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