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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是玛蒂娜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一旦玛蒂娜的生命安全出现什么意外,或是必须放弃现在这个“卡文迪许小姐”的身份,那么她的全部产业都可以由安妮光明正大地接管。在伊丽莎白、布莱克女士等人的辅助下,她们的事业依旧能够平滑地延续下去。
玛蒂娜并未在上流社会公开她还有个合法的“弟弟”安德烈·卡文迪许。名利场的鬣狗们哪怕觊觎卡文迪许的家产,也只会将矛头对准玛蒂娜,而不会将过多的视线聚焦到安妮身上。这不仅是为了让安妮能够专心于学术,更为了避免在继承卡文迪许家族前安妮的女扮男装露出马脚。毕竟只要有心去查,总能发现安妮的来历
玛蒂娜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她安抚地摸了摸安妮的红发,将她脸侧的眼镜链拨开:“不需要你特意做这些宣扬名声的事,有我呢。”
安妮抿起嘴,嘴角旁凹陷下一个浅浅的坑,赤褐色的睫毛垂下,扫过脸颊上略显羞涩的红,笑得坦诚。
这让玛蒂娜又忍不住摸了摸这姑娘的脸,惹得玛丽安再次感到牙酸。
“玛蒂娜小姐,请问您这次来是打算一次性解决达勒姆大学的事吗?我是不是应该调快论文的进度?”
“不必。一所大学而已,没什么难的。你要做的是打磨精进你的研究,力图做到在当前时代他人难以从科学的角度反驳你。”玛蒂娜抬起手,按住安妮的肩膀,无光的眼睛中难得出现异样的光彩来,“你的研究,不是为了逼迫这一所大学接纳女性,而是为了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学都接纳女性,甚至推动政/府为此立法。”
安妮心跳加快了。她只觉得有股热血从脚蹿到头,直扑脑门,激动得她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她闭上眼睛,抬起头迎向阳光,感受阳光透过眼皮传来的光热,用力地深呼吸。再睁眼,她依旧是那个严谨、冷淡的医学天才。
她没有质疑“我能吗”,只淡淡道:
“我会的。”
似乎只是在平淡地叙述一个事实,就如同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则定理、一则自然界早已被发现的普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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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迪许小姐?”
这声状似不经意地偶遇所带来些许讶异的反问让玛蒂娜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褪去,眼眶中的眼珠再度变回一对无机的死物。她垮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并不转身,似乎突然对安妮鼻梁上的眼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一味盯着那根细细的眼镜链。
直到脚步声临近,就在她身后停下,她才冷哼一声。
威廉并不介玛蒂娜糟糕的态度,温和地对这尊冷若冰霜的雪白大理石雕像微笑,摘帽扶在胸前,彬彬有礼地鞠躬:
“下午好,卡文迪许小姐。我想也许您还记得我,我是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在这所大学任职教授。”
玛蒂娜终于转过身来,眼神落在威廉的头发上。她的眼珠陡然一转,了然:“哦,水母头。”
威廉:“……很荣幸您还记得我。”
安妮从玛蒂娜身后走出来,礼节性地向威廉问好:“您好,莫里亚蒂教授。”
威廉礼貌地快速扫了安妮一眼,立刻做出正确的判断:“你是医学院的学生,是吧?”
安妮低眉敛目,并不与威廉对视:“是,我是安德烈·卡文迪许。”
“我知道你的名字,听你的导师说你的论文发表在《柳叶刀》上了,恭喜你。”
“谢谢教授。”
她简短地回话完毕,再次不动声色地退回到玛蒂娜身后。
威廉将对话重点放回玛蒂娜身上,试图在惹恼这位不可控的贵族小姐前试探出有用的信息:“没想到您也会来达勒姆这样的乡下。能与您碰上面,实在是太巧了。”
玛蒂娜的眼珠又是陡然一转,动作幅度并不平滑,让人恍然中觉得看到木偶在操纵下机械地动了动关节,发出“咯噔”一声。她将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威廉身上,不礼貌地上下打量了好几圈,与他的眼睛对上。松石绿与鲜红的眼眸形成强烈的冷暖对比,恰似他们的交锋。
“不巧。”玛蒂娜毫不客气地回怼,声音冷得可怕,嘴角却勾起了,“我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有人故意引我来的。”
威廉不动声色,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如沐春风:“卡文迪许小姐您不相信巧合吗?可这世上就是充斥着许多的巧合,恰如在上帝之手摆弄下的精妙器械零件一般,一环扣着一环。”
“既然有上帝之手,又怎么能说是巧合呢?比如我府上负责采买的女仆恰好看到了关于达勒姆度假的宣传,又善解人意地将消息传达给我的贴身女仆,于是我的女仆又恰好说动了我前来度假,我又恰好在这里遇见了你。”玛蒂娜的眼睛慢慢睁大,露出她冷色调的眼珠上方那平时不常暴露的眼白,“大概是有只无形的手想推动我离开伦敦、前往这里吧?毕竟,要能在伦敦那样偌大的地图上巧合地偶遇才叫希望渺茫,可要在达勒姆这样的乡下小镇子巧妙地偶遇可就容易多了,不是吗?”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威廉微笑着回复她,“像您这样身份尊贵的女士,自然人人都想有机会偶遇。”
玛蒂娜冷笑出声。
可不止于此,可不只是她府上负责采买的女仆这个和外界信息接触最多的人员被巧妙地下了暗示。原本属于她度假前最后一项地府业务的洛厄尔议员在她下手前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位议员曾经的光辉事迹本该由她掩盖以维护议会信誉,可他竟然死于和犯案同伙的分赃不均所导致的内讧。媒体一拥而上,她度假前的最后一单工作算是黄了。
洛厄尔议员死得毫无疑点,利用职务之便靠倒卖国债和股票的贪婪议员与其同伙干了一票大的,为了独吞赃款而在对方的庆功香槟里偷下毒药,结果双方过于心有灵犀了,上演一场无人生还。他们半场开香槟时罪证都还没收拾呢,警/察到场的时候甚至发现不了第二个嫌疑犯。
没有疑点才是最大疑点。一切都安排得太巧妙了,环环相扣,以至于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
洛厄尔议员生前为了转移资产在达勒姆买了大片的土地,正好来自达勒姆原先的两位统治者——一位早就死了,资产被莫里亚蒂伯爵买下,为了便于打理而出售了一部分;一位是刚死不久的达布林男爵,他将土地无偿转让给佃农,其中一部分佃农遭到洛厄尔议员的强买强卖。
这个信息暴露得过于刻意了,似乎是专门等着一个有心人的前来。
于是玛蒂娜来了。
在她看来,那位设局环环相扣、请君入瓮的嫌疑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苏格兰场和麦考夫家里那个作兮兮的侦探弟弟,她不走疑罪从无那套法律流程。她有的是手段来收拾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惹到了她。就算不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是疯子,是个有钱有权有势的疯子。
“没关系。”玛蒂娜轻飘飘地绕着威廉走了半圈,目光却始终落在他深黑的瞳孔里,“咱们走着瞧吧。”
威廉目送玛蒂娜等人远去。他面色云淡风轻,含着温和的笑意,温柔地注视卡文迪许小姐傲慢的背影,并不为她放下的狠话而感到恼火。他慢慢低垂下眉目,以遮挡眼中的深意。
“安德烈·卡文迪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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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无人可窥视的地方,玛蒂娜才终于停下脚步,揽住安妮的肩膀。就在刚才,她已经发现安妮脸色的不对劲了。尽管安妮已经努力做到完美地掩盖神色的异样,可还是被熟悉她的玛蒂娜看出来了。
“那位莫里亚蒂教授……”
安妮的声音轻轻的。
“他怎么了?他似乎在这所大学担任教授许多年了吧?你今天才看出异样来吗?”玛蒂娜开了个地狱笑话,甚至一语双关,“不会是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年轻,发现他其实是靠给校长走后门才当上教授的吧?”
安妮被这个地狱笑话激得没忍住笑了一下。她没空给自己把功德涨回来,直接进入正题:“我知道我们学校有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只是先前没上过他的高数课,所以没见过他。我没想到的是……”她顿了顿,将不安的心情压下,“我没想到‘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会是他。”
“谁?”
玛蒂娜察觉到了。她知道“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换人了,但是从来不屑于记男人的她并不在意新威廉的来历。
“他是——”安妮低下头,伏在玛蒂娜肩上,以仅能供两人听见的音量“嘶嘶”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他是十几年前那个和我来自同一个孤儿院的人,在你问我名字时,他就在场。”
玛蒂娜想起来了。
那个红眼睛的小咨询师。
“哈。”玛蒂娜又冷笑起来,嘴里却念出另一个名字,“阿尔伯特,你可真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你觉得那个水母头认出你了吗?”
安妮为“水母头”这个贴切的称号逗得笑了一下,可她笑得不太轻松,甚至有些忧心忡忡,文气的眉毛锁在一起:“我不确定。”
“别怕,大不了——”玛蒂娜慢慢挑起眉毛,有些戏谑道,“——反正我是疯子。”
她有种预感,她即将抓到莫里亚蒂的一个天大的把柄。
安妮却有些笑不出来。她低下头,抱住玛蒂娜的腰,俯首在玛蒂娜的肩膀上,从她的肩颈里透出一个闷闷的音节。
“嗯。”
玛蒂娜拍拍她的肩膀,收紧揽住她身体的胳膊。
玛丽安咯吱咯吱地磨起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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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了几天,整个达勒姆镇就全知道从伦敦来了位暴脾气的有钱小姐。
有钱这点信息自然不必特意打探。原先达布林男爵那栋装潢精致的府邸已经归了这位有钱小姐,气派的马车跨过整个镇子在府邸和达勒姆大学间来回出入,据说这是因为有钱小姐的父亲是校董。此外,穿着洁净、面色健康、身材匀称高挑的女仆们里里外外地走动,为大小姐效力,以求大小姐能住得舒适。镇上所有叫的上名字的商人都收到了订单,还有从大城市赶来的商人特意前来为大小姐服务。
至于坏脾气——已经有人领教了。
大小姐除了买下达布林男爵的宅子外,连带着地也收了。达布林男爵的土地死后被归给了佃农们,之后有伦敦的议员从佃农手上用低价强买了一部分,现在又归了这位大小姐。土地被强买走的佃农已经领教过那位议员的厉害了,但现在土地的主人换成了大小姐,他们自然想试试能不能把土地买回来。
还没踏入宅子,鞋底只刚沾上门外铺的地毯,他们就被一名银发的高大女仆给赶走了。
她站在门口,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前来,也预料到了他们的目的。
——她可真高啊。明明站在同一块地毯上,她却比所有人都高大,居高临下地看他们那么一眼,就足够让他们打起寒颤来。
“抱歉,各位,大小姐今天心情不好,慢走。”
有人正要壮着胆子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后叮铃桄榔的脆响,似乎是有人砸了一整套瓷器。一只精美的骨瓷茶壶从门缝后丢出来,砸在他们脚前,碎片迸射扎进地毯,茶壶里剩下的一点红茶流淌开来,晕成鲜血的颜色。
“叫他们滚!”
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吓得人一哆嗦,以至于面面相觑。
“如有要事,请过几天再来吧。”女仆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温度,“另外,大小姐不喜欢眼前同时出现太多男人。”
“坏脾气的有钱大小姐”的名声在失去土地的佃农们走后传遍了整个镇子。
几天后,依然有人不死心地前去找这位只听其声不见其人的大小姐。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原先是男爵的佃农,靠着交租交税后的微薄收入养活一家人。好不容易得到了土地又立刻失去,可现在能将土地租给他们的人都没有了!他们成无业游民了!
玛蒂娜面前,几个衣着简陋的妇人局促地站在茶几前,窘迫地述说自己的困境。身边,她们的女儿们紧张地拉着自己母亲的手,寸步不离。
“卡文迪许小姐,我们……带了钱来。”妇人们窘迫道,“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土地被贵族以极低的价格买走,可又没人将土地租给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一个机灵点的妇人咳了一声,从自己裹紧的围裙掏出一个小布包,露出里面零碎的硬币和钞票:“大小姐,我们想将土地再买回来。我们不知道您买到这片地花了多少钱,我们愿意按您花的价格买,两倍甚至三倍都行。”
玛蒂娜低着头喝茶,不搭话。
这妇人于是去看旁边银发女仆的神色。她努力想了想那天丈夫得到的交代,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大小姐面前:“求求您了,大小姐。我们得靠土地才能活下去,否则我这么多女儿可怎么办?”她咬咬牙,“有人叫我把几个已经有十几岁的女儿送去做ji/女,我不愿意。可就算不愿意又能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我和我的女儿们都要饿死了。”
“哒。”
玛蒂娜将手中的茶杯放进女仆手中捧着的杯碟里。她以手帕轻轻擦拭嘴角,浓墨般的睫毛下,一双冷色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
“是零。”她说,“我拿到这块土地没花钱,零的两倍三倍也都是零。”
妇人一怔。她讷讷不言,小心翼翼地看向大小姐,攥着小女儿的手紧了紧。
“那你就用零英镑把土地买回去。”
玛蒂娜转过身去,站起身,离开这里。她蹙起眉头,揉揉作痛的太阳穴。
玛丽安放下大小姐递给她的茶杯与杯碟,将茶几另一端的保险箱捧起,打开箱子,从里面挑出一张地契,将那一包沉甸甸的硬币放在地契上,一起拿给那个妇人。
“您可以走了,夫人。”
妇人揽着自己女儿的手松了。她半张着嘴,瞠目结舌,诧异地盯着女仆手上那份地契与钱币,手伸到半空,顿住了。在确认这一切切切实实地发生后,她飞快收回那包硬币,裹回围裙里,将地契平平整整地叠起来塞进衣襟里,拍了拍。她向玛蒂娜离开的那扇门鞠躬,又握住女仆的手表示感谢。懂事的女孩不需要自己母亲推上前,就已经学会表示感谢了。
“太好了,我的孩子。”母女两人紧紧地拥抱,手牵手离开这里。
有人开头示范,接下来其他人也知道怎么办了。接下来的几天,所有土地被强买走的家庭都派出了女性成员,前往请求卡文迪许小姐。不过几天时间,所有人都得到了让她们惊讶且满意的解决方案。
于是“坏脾气的有钱小姐”瞬间变成了“脾气怪但好心肠的有钱小姐”。
“玛蒂娜大小姐,镇上的人可都说你是个天大的好人,要是达布林的地盘一开始就归你管该多好。”
苏珊娜婆婆坐在自己的水果摊后和玛蒂娜聊天,玛蒂娜对此不置一词。
她坐在苏珊娜提供的小板凳上,手从身边的野餐篮里拿出一整套茶具,从自备的保温壶里倒出热水来泡茶。泡完茶,她拿出包裹好的三明治、马卡龙等点心,将茶和点心都递给苏珊娜一份。
幸亏大小姐没带女仆来。苏珊娜如是想到。否则她的水果摊就变成大小姐的郊游地点了。
她笑着推拒大小姐递来的东西:“我可不敢平白用您的东西。”
大小姐已经自顾自地喝了口茶:“那些人连我的土地都敢平白拿,一些点心而已,有什么不敢用的?吃您的吧,我有问题问您。”
相处的这些天,苏珊娜已经了解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大小姐是个讲究人,吃东西要吃最好的,衣服要穿最精致的,马车要坐最豪华的。但她也不讲究,雪白的裙摆随意从乡下尘土飞扬的土地上曳过,曲着腿坐在摇摇晃晃的小板凳上和来来往往的妇人、年轻姑娘、小女孩聊天。但有一点,大小姐脾气爆是真的,眼里见不得男人也是真的。一些嘴巴不干净的男人调笑大小姐,不怀好意地问她“像您年轻漂亮的姑娘是靠什么工作赚到这么多钱的”,大小姐冷冷道了一声女仆的名字,银发女仆就从天而降给他们一人一耳光,扇得这些弱不禁风的男人各个都飞出两英里。
苏珊娜喝口已经温了的茶,咬一口三明治。第一口刚咽下去,就听见大小姐平直冷淡的声音轻飘飘地问她:
“达布林那家伙怎么死的?”
比问一棵草是怎么死的还要轻飘飘的语气。
苏珊娜庆幸自己已经咽下去了。
她向前靠在水果摊堆起的苹果上,侧着脑袋,笑得痛快:“据说是误服了西柚,但他同时又在吃心脏病药,所以死了。”
“是吗?”玛蒂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珠在眼眶里倏忽转了一圈,“什么时候死的?”
苏珊娜来了八卦的兴致,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当时莫里亚蒂伯爵正大幅度给自己的佃农减租呢,达布林那家伙都气疯了。他们那天晚上聚在达布林家里——也就是你现在住的那栋大宅子——一起商量减租的事情,巴顿作为佃农代表也去了。那家伙本来就在吃心脏病药,又贪吃,估计根本没看餐桌上的甜品到底是什么做的,立刻就没命了,连桌上的菜都还没撤呢。”
“巴顿是谁?”
“他先前在达布林的果树林工作,达布林的温室花园也是他操持的。”
“是吗?我看见了,温室里的植物很漂亮,尤其是西柚,有股特别的清香,我很喜欢。这真是多亏了巴顿先生了。”玛蒂娜将手伸到苏珊娜的水果摊上,捡起一个圆滚滚的西柚,放在鼻尖下轻轻嗅闻,“您这儿的西柚更香,有股香甜味。”
苏珊娜立刻推销起来:“来一些吗?大小姐。这是巴顿培育的新品种,酸甜浓郁,很好吃哦。做成果酱也很不错,可以用来做成派,或者涂抹在饼干、面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