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说这事多么诡异多么离奇,那也还好,毕竟是他家,总不会自己坑害自己,虽觉奇怪也不要紧,毕竟真正压在心上的还另有其事。
云枳有股直觉,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埋在脑海深处,没能被防尘布幸运地映出任何形状。有多重要呢,一思及此,他心里铜镜似的水面自发地扭曲碎裂了,像被迫准备迎接一场将下未下的暴雨,烦它何时来,闷它总会来,又无奈它必须来。
而他因为不记得任何事,那莫名的情绪时浓时淡,拿不起也丢不开,仿佛始终隔着层纱,担心或放心都不能够彻底。如此一天下来人就蔫巴了三分。
为什么只有一天,原来是第二天有了新麻烦。
那日太阳颇为精神,云枳便决定出去走走换换思路。他刚放出一缕神识打算绕开去大致转转,没等溜出半尺呢,就触到了某处正殷殷呼唤的东西,而它竟还有股自己神识的气息。
初用神识扫过整片山谷的时候感觉还不甚明显,当云枳顺着呼唤的指引真正一步步走在其中时,他才深切体会到这里的空茫:幽幽山谷间,别说活物,除了他一路走来留下的足迹,和踩在雪上的一点沙沙声,这一方世界里连风都不知藏去了哪儿。死寂般的静。
这里的山实在不高大,至多比寻常屋舍高那么一截儿,只能算作还未长开的少年童子,即便盖了数尺雪也无法拥有遮天蔽日的魁梧身形。当然天上那日也根本没有遮的必要就是了。
因此不需要走太近,云枳看见了银筝谷的边界。与苍茫白雪接壤的,是如城墙般环绕着整片山群的厚重雾气,也是白茫茫一片,远看甚至有隐身大法,只叫人以为它是天空或者雪地的一部分。
——等等,那是……
云枳有些诧异地停了步。雾墙近前,原本在空中一圈圈旋转的白色圆环里冲出一道影子,“啾啾”两声便不由分说地朝他扑来。
他目力不错,早看清了那是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雪白、喙短而尖而红、双爪泛银的鸟的虚影。尽管它的外表动作都千分生动,万分逼真,没有真正的血肉,它只能是一抹虚影。
小鸟速度越发快了,瞬息就到了他眼前,绕着他扑腾几圈,又“啾啾啾”娇叫几声。
云枳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小鸟软热的温度随即轻轻落在他掌心,缩起脑袋往他指尖蹭,火红的喙微张:“啾~”
云枳的手被柔软的羽毛蹭得泛起痒意,掌心却有点发僵,轻轻把手托近一些,他近距离观察着小鸟。它身上确有自己的神识,也确是它在呼唤他。大抵是有这层联系在,明白它的意思并不难。
小鸟拍拍翅膀,脑袋一扬:“啾!”随后又自顾自啾了一堆。
落英山仙王的来信?新世家?共商永绝赤湖之患?
云枳作为一个刚失忆的人,听懂容易理解难。
“具体的呢?”
“啾啾啾啾啾啾!”
是明日!易阁大会!
“没了么?”
“啾!啾啾啾!”
我可以带答复回去的!啊哦!有信物!
小鸟搓搓翅膀尖儿,白光轻闪,云枳面前浮出个木盒。
“啾啾……”
我要走了……呜……大人要不要去呀?
小鸟的身体忽然变淡了,一直高亢的声音弱了不少,他手上的那点重量也消失了。
云枳微蹙起眉,轻声问:“你的本体在哪里?”
“啾…啾…”
我不知道…呜……
不再看小鸟越来越淡的身影,云枳飞快打开木盒,露出里面一块饱经磨砺的木牌,表面蒙蒙一层金光。
他的眼神定住了。
在小鸟完全淡化之前,云枳手指擦过它的脑袋,刚刚那毛茸茸的触感像是他的幻觉:“走吧。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