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枳思索着应当给它们取个名字，问出来，见它们伸直叶子，卷起勾了勾。云枳会意，随手拿了纸笔，准备听从它们的意思。

两株一起摆动叶片：你来。

他眨着眼思考一会儿，刷刷落笔，一边一张压在了花瓶底下，只分别露出下半部分的“小一”、“小二”。

小一——原本摇得欢快那株，此刻竟然像认识了那俩字，叶子迅速张牙舞爪起来，抖个不停，奈何个头小，指节长的叶片毫无威势，哪怕全身都跟着晃也只是多添了几分活泼，根本起不到恐吓的抗议作用。

而小二，整株草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大有跳过结露直接凝霜的架势。

“……那你们自己取？”云枳敲了敲花瓶。

——你这不是会想吗！多半被气急了，小一收起攻势，向着窗户外弯身一搭，头朝下，“啪”地折在了花瓶上。小二更狠一点，整个儿直接缩进瓶口了，尖儿都不露。

云枳收走两张纸，看了片刻，确认它们只是赌气便走了。有灵性到这种地步的非人生物，他好像见过不少。

要论起来，这屋子也灵精的。刚才那阵所谓的风吹来时，两株露凝霜欢喜得很，他的感官里却没觉出丝毫凉气。倘若它们需要暖热，点支蜡烛就足够了？

他去了院里，清开一处厚雪，露出底下一口井，舀一壶水，重泡杯热茶，等它散下热来。

除开专门图省事或者偶尔的犯懒，日常里的许多事云枳还是比较喜欢亲力亲为的。毕竟做一件事的过程中也有相当的乐趣可寻，相较于挥挥手就得到一杯温度适宜的茶饮，目睹水由静转沸，再由飘白雾而重新变得宁静，这套自然规律下的连续变化不比前者有意思？但也就这样了，他不会为了喝茶开始种茶叶，毫无必要。院子里一概简洁，唯有茶叶品类丰富，数目众多。

半日足够使纸墨干透，云枳顺道收回来，和着手边热茶飘出的缕缕白气，又看了一遍。

如此繁杂的人事物里，他真正上心的并不很多。

落英山的仙王首当其冲，其次是诡谲的赤湖，最后则是风家那两位。

仙王之所以排首位，一是云枳发觉他早知道自己没了记忆，二是他似真似假的那通表演起了作用，气息虚浮为真，可也让人看不清他的病症，琢磨不了他一番行为背后的隐意。而最主要的第三点，偏又扯上了直觉那股玄乎东西，模糊的认知，因记忆的缺失所致，与真相之间仿佛隔了座纱山，厚得全靠挑，透得只需猜，破开方能现原形。

赤湖自不必说，他自己布下多次封印的渊源摆在那儿，便是想忽略都难。唯独遗憾如今对它的了解不足。

至于风家的两位，稍显奇怪。谁都知道所谓历练是顶帽子，但其下又藏着什么呢？风长老拐着弯儿地给他透消息，这便意味着他们也是知道他失忆了的……完全是另一座大山了，难不成他失忆前的脾性与现在天差地别如隔万道鸿沟？处处都是隐秘，暂时仅能确定一点，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友好善意不似假，云枳不打算与之过多接触也是真，等一切更清楚一些吧。

说来说去，其实只要可以恢复一部分记忆，情况就会好很多，而这事也急不得，他轻蹙的眉松展开，歪歪头，一边重新收拾思绪，一边捧起茶杯喝温茶。

眼睫微微垂下，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某处，茶水宛如突然间通入脑海里去了，灵光涌现，云枳眼睛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