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预兆地转回身,靠近一些,托掌扶在风寄书手臂下方,作一份支撑。
惊愕抬眸,脸上始料未及的神情倒显得这人正常了三分。
…但其实,和对孟如安是一样的。善意的,顺手一扶。很快也会自然地松开。
察觉到抽退之意,云枳偏头看向他。
不是欲蹙还舒的难明神色,没有劝慰般的阻拦,云枳坦然与深红弥散的双眼相视,认真道歉:“上次把脉的时候没有问过你,是我擅自做主,现在不会了。”
逾越么?谁呢?
那时半遮半掩,只为引他探究一眼。
想入他的眼。
……还是贪心了。
心、生命的本心……诚挚的释然化作两缕剔透细丝,互相攀附承举,灵巧又坚定地往上蹿,趁着铺天红雾翻滚涌动时击错的裂隙,猛然疾转提速,近乎绞作一股,刹那突围而出!
不再退却,就这么轻轻挨着他,久违的模糊热意从手臂处漫开,一股流动的温水,冰天雪地里,融化了瞳仁里的异色。风寄书慢慢移转视线,停在越来越近的光门上。
“可以谈谈么?”他仍在平复着什么,声音扬起一些,所含的情感并未如以往那般低凉,附着的纠结也在淡去,“……出去之后。”
云枳敛目想了想,终是答应下来。
“哎,我可是实话实说的好吗?”
“跟你们可不一样。”间主十分生气:“但是我都还给他了!爱信不信!”
没被它突然的插话扰乱,云枳问:“虚实彼岸入口是否松动?限制外的符纸禁用了?”
“不要乱说啊!我的地方不可能出问题!”间主的高喊半路卡了壳,随后迅速补救:“另外一个你没说啊,我同意的是把禁制加固一下……”
察觉到这人一直稳定如海平线的情绪线条往下一弯,波入“不耐”的范围里去。虽然刚触边缘……间主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惹他算了。
“封不了嘛。具体为什么我可不知道……哎呀自从把那些能量退返以后他显示出来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少了……我现在只能探到他精神波动挺大的……就那样吧,从进来也没见小过…其他应该没什么,而且看着比昨晚正常多了好不好……”
眼看线条重新抻平,间主脱口道:“你多提供点血呗,如果我再长一级能查到的肯定更多。”
云枳冷言告诫:“你不介意负效?转化越多,性情畸变越严重,溃散湮灭的几率越大。”
贪欲难熄,间主追问:“……难道真有啊?你见过?”
视线从对面那一派自然的人身上收回,柔软红穗重新绕在指间,云枳静静垂目,反问道:“是有线索了?”
间主自是明白言下的“没有勿扰”之意,“切”了一声:“不就在你手上吗?”
香囊敲桌,云枳捧杯喝茶:“说。”
“你都拿了还不知道啊,办事能力不怎么样嘛。”它懒洋洋的,毫不掩饰幸己方之灾乐己方之祸的意思:“毒,会死很多人那种。而且你都来晚了,慢慢找去吧。”
“具体。”
“啊啊啊啊!”间主遽然爆发一串尖叫,原本漂浮着的金亮光团发狂一般窜上窜下,边缘裂开,分细又拉长,成了芒刺,刺尖一伸一缩抖个不停,聚少离多。散势已无法挽回,金光疾闪,意识团持续胀大,撑满所有空间——终于迸发,汁肉淋漓:“这是已经扩散的!一个月前!血清本源在哪里还没找到!行了吧!!!”
“谢谢。”云枳补充道:“第一轮反噬开始了,你最好调养一段时间。”他在连接通道设了片观测障。那头滴滴答答,早没了动静。
今日这茶悠长得发苦,倒也提神。云枳拎着香囊起身:“好好休息,”稍停,想说有事随时可以摇铃,又记起他没有铃铛。
“你会用么?”一块金光流泛的木牌被递出。古韵幽香。
保持了半日新的冷静的人蓦地顿了下,头往外侧转几许,却绷着背脊不去看,不甘闲的指捻住了红木托盘上的茶杯,风寄书低首擦拭,一方巾帕沿着杯壁慢慢磨蹭。
既是信物,谁会不知?
半晌没等来回应,云枳将木牌放下:“暂时只有它,先留着,行不行?”他多少还是有些困惑,毕竟在重拾的清晰记忆里,除了一声模糊轻唤,找不到丝毫可与眼前人相连的痕迹。但偏偏,记得愈清,愈知晓,或许无人能寻他到此处。
想一想,过去多久了?
当真等到了么?
蒙尘的布那么大,未掀露的过往堆埋地如此深,有关这个人的因果又藏在哪里?
接住脱手而飞的瓷杯,把干净到裂了口的可怜家伙送回桌上,云枳再次嘱了风寄书一句便离开了。
这座专门安置医士的“医馆”整体大得出奇,内置划分也非常紧凑。三步一屋十步一库,一锅锅熬一遍遍试,奔走低语全笼在药香里。人人往红香囊处嗅上一口,晕头转向间记录感受,再跌跌撞撞地抓起药材逐个闻,混着尝……
避开蹲守在暗处的侍卫,云枳走出角落,拎起一只竹篓,专心挑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