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阳光透过雕花的窗牖,不偏不倚地落在月眠的眼下。
她正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清秀的黛眉却锁的很紧,苍白的唇瓣也抿着。
是做了噩梦的样子。
梦里,她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加害于我?”
得不到回应的她,又一声声地喊着男人的名字,“周自珩,周自珩...”
到最后,声音沙哑的她竭尽全力到,“可是明明你的名字都是我给你取的。”
一道明亮撕开了漆黑,男人的缓缓转身,俯身睥睨,满是不屑。
“我不喜欢。”
便是知晓自己正魇在梦境中,简短四字萦在月眠的耳边,也让她顿时心头一紧。
“月眠,月眠...”
“江月眠。”
伴随着敲门声音愈发急促,叫唤她名字的声音也跟着着急起来。
梦里随着一只面具的咣当落地,消散于无。
恨意升腾起,也遁于虚妄。
她竭力去看那张脸,却怎么也瞧不清。
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唤自己,神识渐回的月眠感觉到眼下的温热,羽睫颤动。
她伸手挡住阳光,缓缓睁眼。
月眠有些无力地向外应了一声,音色有些沙哑,“我醒了。”
生怕她听不见的徐松溪在外头扯嗓子喊到,“桌子上给你准备了衣裳,一会你沐个浴,换上吧。”
他还特别嘱咐到,“是许...”狗方到嘴边,他给狠狠地咽了下去。
“是许县令专门吩咐去置办的。”
月眠用微凉的手背在额头探了探,还有些微烫,想是还未完全退热。
她觑见袖口残存的药渍,蹙着眉思索了下,竟是想不得自己几时吃过的药了。
趿着鞋准备起身的她,只觉额间一阵晕眩迫使自己向床边坐下。
缓了好一会,见屋外的徐松溪尚未离去,她虚弱地朝他问到,“徐师爷,你怎么还不走?”
徐松溪很快回应了她,“你这不是还未吃朝食吗,一会别又饿晕了。”
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几下,徐松溪便嚼着槟榔,两手提着朝食,哼着曲儿走了进来。
高热了一整宿的月眠现下只觉得喉间一阵燥疼。
她揉着喉咙,看了徐松溪一眼,顺势坐下后,将桌案上的一只倒扣的白玉盏翻起。
在里面注满凉茶后,月眠一饮而尽。
喉间的疼稍稍缓解的她正准备续杯之际,一只白净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臂上。
月眠抬眸,对上的是徐松溪那张分外震惊的面庞。
一双清澈桃花眼瞪地浑圆的他,将白玉盏从月眠手里抢走后,掏出绢帕来细细擦拭了几番,纹丝不动地放回原处。
月眠:“?”
徐松溪立马打起圆场来,“月眠姑娘,你方才用的这只杯子喇嘴,换一只好些。”
说着,他便翻起了另一只形貌无差的递到了月眠手边。
感觉到其中蹊跷的月眠不免好奇起来,她径直问到,“这杯子饮茶是有什么讲究吗?”
眼瞧瞒不住的徐松溪实话实说到,“你方才用那只是许寻泓常用的,他那癖病讲究得厉害,便是我用了他也要与我急眼。”
月眠疑惑地看向桌上的杯盏,“可是它们不都生一样的吗?徐师爷又是如何瞧得出哪一只是许县令常用的呢?”
徐松溪轻笑着,“喏,许行舟常用哪只的光泽总是要比其他的莹亮些。还有,你仔细瞧,另外几只总要精致很多。”
“再者,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他贴在月眠耳边低声说着。
月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并指着许行舟常用的杯盏说到,“你是说,除了这只杯子,其他都是许县令自己凿刻打磨的。”
徐松溪点了点头,然后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
“保密。”他转身打算离开,而后似乎又不放心地扭头嘱咐道:“小心些,别又用错了,不然被发现了他可得急。”
徐松溪从前也如月眠一般疑惑,一只杯盏便是再贵重也不至于如此珍惜。
直到他与许行舟一同被贬谪往折月县的路上,许行舟珍宝银钱不顾,偏生将怀里抱捧的盒子护地甚紧。
路途遥遥,心生烦聊的他曾从许行舟怀中抢过盒子。
一脸期待地打开,映入眼帘的九只杯子顿时便让他眼中的光亮散尽。
那时的许行舟只是不动声色地,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
察觉到危险的徐松溪,正准备将盒子物归原主之时,马车却一阵颠簸。
他险些将盒子送了出去。
许行舟如冠玉般的面容上,极其难得地显露出了愠色。
这也是徐松溪第一次瞧见他与自己动怒。
惊魂未定的徐松溪饮了好几盏茶水才平息下跳动的心。
便是现在,他也难忘,许行舟拧着自己领口时猩红的目是有多怖人。
他与许行舟深交多年,不是第一次作弄他了,但从未见许行舟如此失态过。
许行舟从来都是好风仪的。
直到许行舟沉默了良久,向他致歉后才缓述起杯子的由来。
白玉盏是他的一位故人送的。
送给他的缘由,仅仅是因为这只白玉盏做的太过粗糙,便随手给了他。
徐松溪自然也问过,为何盒子里面有九个。
许行舟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