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目光如炬,他与周洛谦客套几句,等众人皆落座后,他状似无意地问:“听闻周大人最近忙得很,不知府上那位的意思是?”
众人皆沉默下来,都看着周洛谦,这也是他们如今最关心的话题,周洛谦近日行事如此嚣张定然是贺修晏在后面撑腰,可贺修晏究竟是什么意思,要办他们还是仅仅小惩大诫一番,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会直接决定他们采取的回应方式。
周洛谦早知今日来必定要面临这样的局面,这些人碰不开贺修晏这块铜墙铁壁,便只能来他这探消息,早在贺修晏向他要城中势力派系的卷宗时,他就知道贺修晏大概压根就没打算轻易善了这事,但这群利益熏心的恶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思索片刻,说:“贺将军的心思我哪猜得到,不过是让我面上做出点响动来,大抵是要让郢都那边看得过去吧。”
这话拿捏得很有分寸,算是轻拿轻放了,他将自己摘出去,也不能将贺修晏推到浪前来,只是打着马虎说做个样子给郢都看。
阮元林盯着他,眸中神色深了些许,他说:“哦?这样么”,他朝着周洛谦端起酒杯,笑着说:“我还以为周大人心大了,要飞去郢都享荣华富贵了。”
周洛谦面色不改,亦端了酒杯回敬,他心下一跳,这话说的,明晃晃的警告了,只要他还想要在桑落城混,那便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宴上众人看他的目光皆是不善中夹杂着威胁,那一道道探究且冰冷的目光像凌迟的刀一样扎在他身上,周洛谦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狼群,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中却暗自苦笑,要不是郢都从未回应过他递的折子,他堂堂一城之主何至于如此屈于人下,胆战心惊。
只有阮牧尘依旧面色淡然,他用那瘦得有些苍白的手倒了酒,向周洛谦微微举杯,声音温和:“周大人,受累了。”
周洛谦对他回以一笑,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辛辣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酒过三巡,宴上早已恢复了那热闹轻松的气氛,没人再提起那些事,只是各自畅饮着聊些无足轻重的风雅之事。
周洛谦本欲想提前走,可阮元林时不时便要找他说两句,阮牧尘似乎觉得他情绪不佳,也在旁边陪着多饮了几杯,他反倒是不好推脱先走了。
周府,贺修晏正微微揉着额角,桌上卷宗铺了大半,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他停了动作,眸光微动,下一秒,寒光掠过烛火,直向面门而来,贺修晏推开桌案,仰头躲过,他看向来人,瞳孔微缩:“是你?”
女子着锦绣凤栖裙,手上把玩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她眸中似映着波涛汹涌的蓝色大海,美丽又张扬,她勾着唇,有些意外地挑眉笑道:“你认识我?”
贺修晏环视一周,微微抿唇,此刻已是深夜,他亦无使唤下人的习惯,况且,就算有人在附近他也不能喊,此人恐怕不是寻常人能应付得了的。
女子有些遗憾似地叹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儿,今夜便要死在我手中了。”
她也不知如何动作,话音刚落,转身便到了贺修晏面前,贺修晏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女子速度太快,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本就疲惫的神经此刻却必须紧张起来,他撤步到了墙角,借着书柜之力倾身越过那女子,趁着那一刀刺空的间隙,他跑到另一边从一架上抽出弓箭,回身便是一箭射去,女子头偏了偏,发丝微动,她瞬步到贺修晏面前,语气轻嘲:“人类的武器,太慢了。”
贺修晏瞳孔骤缩,冷兵器已经刺入了腹部,冰冷的匕首贴着血肉,钝痛袭来,贺修晏眼前黑了一下,他嘴角溢出血来,他说:“谁派你来的?”
都这时候了还管这些问题重要吗?女子没理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道:就这点手段?不应该啊。她看了眼已经落在地上的弓箭,又看了看面色苍白的贺修晏,总觉得此人哪里有些面熟似的,但她很快将胡乱的猜想甩出去,冷笑一声,将匕首从他腹部抽出来,滴着血的刀刃逐渐挪到贺修晏胸口,她声音呢喃在贺修晏耳边:“上路吧!”
她刚要将匕首刺进贺修晏的心脏,却突然被一股力掀开,人未至风已到,她躲避不及,被那强风推开撞到了墙上,她扶着胸口,掩去嘴角一丝血迹,看向眼前轻轻扶着即将倒下的贺修晏的男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温聿看向她,平日里勾人心弦的桃花眼此刻却没有温度:“嫌命长了?”
女子收了匕首,有些可惜似地看了贺修晏一眼,顺步便到了窗前,她微微侧过头:“你的人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勿怪。”
温聿在她掀窗而起的那一瞬说:“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女子身形顿了顿,下一刻隐入黑暗中,空气中回荡着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一直记着。”
温聿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人,贺修晏微阖了眼眸,眉间有些痛苦地拧着,他刚想开口,却立刻呛出血来,温聿叹口气,封了他的穴道,将人抱起,说:“先安静些吧我的大将军。”
他跃上屋顶,足下轻点,身影在黑夜中瞬移成残影,朝着听雨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