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那边需要的资料我都提交上去了,我手里的东西足以证明所有物料原创且唯一性,当然我并不知道那些东西,那人是如何得来的。”
“米修那边逐步开始对接,后面我会和高总一起跟进。”他以为秦绪是来问盘问工作的,也就拿出了一位员工应尽的职责,在老板亲自开口前主动汇报。
“小白,你觉得我不信你?”秦绪坐下来。
书叙白:“我......”
他想要解释,却在说出口的瞬间意识到确如秦绪所想,并非他对自己不够自信,而是不敢去考验同秦绪间的情谊,商场上的事,利益错综复杂,业务牵扯甚广,即便林政作为合伙人出错,也需要自行承担损失,更遑论他一个不值一提的分公司负责人。
秦绪无比认真看着他:“有个事实,我想你需要清楚 。”他放下了手里的方案,“即便今天发这条帖的人是老高,我也会信你。”
书叙白木讷在原地,反应了几秒:“什,什么......”
“你做游戏多少年了。”
“十四年。”
秦绪说:“你们做游戏的应该最清楚不过,作品即人,急功者作品空洞,高傲者作品小气,你书叙白的作品就会有书叙白的魅力,即便它只是一条15s的背景音,一项道具的介绍词,一个NPC的故事线,了解你的人,一眼就知道那是你的东西。”
“诬告者抢不走。”
他并非奉承,而是书叙白的风格纵使放在茫茫开发者中匿名,他也能一眼挑中,独特到迄今为止,秦绪都无法在市场上找到任何一款平替,或者说,书叙白的作品,不可被复制。
秦绪:“我选了你,就会无条件信任你。”
书叙白坐在电脑桌后,显示器挡住了他半张脸,看不出此刻变化,只是在好久之后,才轻而又轻地说了句:“谢谢。”
秦绪在这时来了电话,两人的对话不得以止步于此,他转到隔壁办公室投入了工作,声音随着步伐渐行渐远。
门关上后,书叙白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他拿出那只一直被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此刻颤抖不止,右手试图将其摁住,眼泪却因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断线滚落,顷刻就打湿了桌上稿纸,眼泪掉在纸上“啪嗒啪嗒”,却没有呜咽的哭声,悲伤像是开启了静音键。
只停留在他身体里。
不论是莫须有的罪名,还是客观存在的不堪过往,原本对书叙白来说,都只是他惨痛人生里不值一提的寻常,他的前半生向来如此,理应习惯。
可那些自行消化的勇气,自我防御的伪装,却在被人完全信任和关心后,宣告了自我解体,告诉他其实根本没有自己装的那么相安无事,他一直一直,都是只需要被关心的湿毛小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手臂颤抖已经开始蔓延,书叙白慌忙摸索着脚边柜子里的药,但躯体的失控感愈发严重,他挣扎了好久才堪堪摸到柜子边缘,迅速抓出药瓶,要命的是,窒息感却猛地涌上胸腔。
薄弱的身体瞬间从椅子上跪落,扑通一声,他大口喘息着,却仍旧觉得不够,明明拼劲全力呼吸却没有一丝氧气入肺。
在尝试了好久,终于将药送入嘴里,书叙白来不及喝水,生生干咽了下去,刮过喉咙留下明显的触感。
程医生的应急药很管用,十分钟后,他的症状便开始减弱了,虽然被千叮咛万嘱咐过,这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少吃。
等重新爬上椅子后,书叙白的衬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大片,露出明显的脊骨痕迹。
十分不幸,他的躯体化,比之前更严重了。
书叙白眼底浮现起哀伤,他的倒计时,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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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秦绪都在办公室处理工作,书叙白吃了药头有些晕,靠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打算下楼去一趟公关部看看情况,没想到,行政先从旁边出现:“叙总。”
“有事吗,木木。”
行政木木如实禀告:“秦总说,网上的事你不用管,总部那边会自行和我们联系,后期需要什么他会告知你。”
书叙白无措地眨了眨眼,茫然道:“哦......行吧。”
木木一蹦一跳走了,留着书叙白端着咖啡杯在原地,他看了看那间依旧遮盖的玻璃房,心底有什么地方,突然酸涩。
他中午没吃饭,这个点有些饿了,楼下有间三明治店铺,他经常光顾,照常点了老口味后准备去取餐。
店内人不算多,他等不了很久,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也没看手机,逗着店里那只猫咪玩儿。
突然,他感觉身旁有异样的眼光聚焦过来,等抬头去看时,那一双双眼睛又迅速闪躲,掩盖伪装,书叙白低头没理,继续和小猫玩,没一会儿,阵阵窃窃私语此起彼伏,藏在人群中循环回绕。
“对,e1区那个,我之前也见过,但不确定是不是他。”
“看起来也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啊......”
“谁知道呢,现在的人都人模狗样的,我们吃个瓜哪在意那么多。”
“天哪,原来他就是当年书氏的......”
......
书叙白猛地起身,吓了那几人一跳,闻之立马噤声,以为要来找他们麻烦了,纷纷低头掩耳盗铃,没了方才那番八卦的姿态。
哪知书叙白顾自冲了出门,连身后店员的取餐提示也置若罔闻。
他一路走想要摆脱那些声音,但方才的讨论声犹如魔咒挥之不去,在他脑中盘旋,他试图通过步伐速度来冲刷那些糟糕的记忆,可越是努力越是清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
周遭的树影模糊起来,方才还记得的路现在突然变得陌生,像是进入了异空间,突如其来的恐惧包围了他,书叙白此刻无助害怕。
他记得,工作室的方向是在那边,对......那边,跨过这条路,就能回去——
他想也没想,左脚就迈了出去,一声刺耳的鸣笛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