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什湾大楼,滚滚滚浓烟直窜云霄。
警车与急救的鸣笛声,同浩浩荡荡的新闻团队齐齐赶来,四周很快拉起了警戒线。
这里地理位置偏僻,只有部分别墅群零星散落,围观者并不多,但警车依旧把四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先生,还请您配合我们......”消防人员苦口婆心地劝阻,试图拦住秦绪动作。
他防火服已经穿到一半,全然不理会身旁嘈杂。
随行保镖也在一旁拦住他,林政的车和保险公司的人一起赶到,两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财神爷进火场,烧的都是真金白银。
“秦绪,你犯什么倔!”林政脱开他手,想要骂醒他。
“滚。”但他满心满眼都是楼里的那个人,哪里听得进去其他。
林政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签完安全承诺协议,戴上防护罩。
整栋楼电力系统全部损毁,楼体浓烟已不适宜人前行,只得借助消防梯爬到12楼,火势还在蔓延,目前波及周遭,那滔天火势就连林政也觉得凶多吉少。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他看着秦绪的身影和消防队翻身从阳台进入,大楼张开深渊巨口,黑烟很快将几人吞噬。
一旁的新闻直播已经开始,记者站在不远处,似乎想过来采访他,在看清身份后及时收回话筒,递了个歉意的眼神,任由林政朝消防队那边走去。
“好的,我们目前可以看到东南角火势.......”
他同消防队交涉了几句,在对方脸上得到肯定回答后,转头拨通电话。
火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秦绪进入平层后,只看到满眼的火海金黄璀璨,刺得他眼睛难受。
他几乎要崩溃。
即便穿着防火服他都倍感难受,而要在这样恶劣的高温环境下存活,秦绪不敢再细想。
“小白!小白!书叙白——!!”用尽全身力气,秦绪在火场寻求那丝微弱的奇迹。
他脚下一顿,似乎踢到个东西,低头竟是半截不知名残躯,毛骨悚然在一瞬爬满秦绪背脊,顿时方寸大乱。
不可能,不是的。
秦绪很快摒弃了这个念头,往深处走,一边大声呼喊,可隔着厚厚的护具,即便声嘶力竭也被锐减成沉闷的呜鸣。
救火工作同时也在奋力开展,可废弃大楼里常年累月堆积,大多被用作仓库,易燃易爆物品众多,火势蔓延速度实在迅猛。
秦绪的求生意识,在微弱希望下,逐渐消失。
如果书叙白有任何意外,他的灵魂将会永困此楼。
“那是谁......”
储物架的后方,书叙白似乎从迷迷糊糊的火光里,看到了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竟然能看到秦绪变成消防员,这是死之前的走马灯吗,没人告诉他走马灯也会有虚构情节。
他真该感谢这栋楼的豆腐渣工程,有半截水管还裸露在外,因建构墙体断裂被挤压出来,飞溅出滋滋水流,书叙白蜷在角落里,依靠水源为他博得的生存空间而苟活至今。
但看火情蔓延速度,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书叙白手边还捏着个装饰瓶,其实到这会儿,敲不敲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或许是某种潜意识的驱动吧,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击地板发出声响。
可连呼吸都困难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多大力气,那点声音不过是为了慰藉自己。
那枚挂在脖子上的戒圈,在火光下隐隐闪烁,比钻石还耀眼,书叙白撑着最后力气,贪恋地摸了摸。
……
“不行秦先生,那边过不去!”消防员拦着他去往左侧,顶上有块木板即将塌陷,若进去便再无出来的可能。
秦绪却觉得,他一定听到了什么,方才的声音不是错觉。
“锤子给我。”秦绪拿走了消防员手里的重型八角锤,固执迈进了危险深处,“你们赶紧往外走。”
已经有新的水车赶来支援,消防员无奈脱手,赶紧通过无线电安排新的灭火方案,争取将风险降到最低。
身后都被搜过,一无所获,消防员对无线电那头呼叫:“帮我看看1202朝南左侧墙体情况。”
几秒后,那头滋滋传来:“姜队姜队,填充墙体,填充墙体。”
“直升机到了吗。”
“在两点钟方向待命。”
“OK。”
消防队迅速安排好接应,他能大致预估出秦绪计划,时刻准备。
在一摊血迹和水渍的狼藉中,秦绪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手边还死死捏着瓶子,但人已经彻底瘫倒。
“小白,别睡别睡......”他轻微晃了几下,眼见睫毛有颤动的迹象,心里那口气才松了大半。
秦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才不至于乱了动作,抬手便向身后墙体砸去,石膏体并不算牢靠,加之烈火摧残,他敲开并不算特别困难。
他尝试和书叙白搭话,让他维持求生意识:“小白,我带你出去,你别睡,马上就好,马上......”
“你别睡......”
喉咙里,难藏哽咽。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一秒看到手机上的紧急求救,会怎样。
但是没有如果,他一定会救书叙白出去。
再一锤下去,大块石膏砖碎裂,窟窿成型,秦绪抱起书叙白,抹了抹他的脸,紧贴在自己怀里,钻到隔壁。
这边还是个毛坯,火势蔓延比隔壁小了很多,除去滚滚浓烟熏得他有些难受,秦绪下意识捂住书叙白口鼻,尽量不让他接触。
直升机在楼顶盘旋,卷起狂风穿楼而过,驱逐身后浓烟,他一眼认出那是林政的Bell206,秦绪用安全绳将书叙白牢牢捆在身上,确保万无一失后攀上云梯,进入舱体。
医护人员已在上面等候。
直升机在众人目光下调头,马不停蹄飞往医院。
熯天炽地的猛火不肯罢休,下方警笛与急救闪鸣,渐渐化为天地一点,那火光被拉在身后逐渐远去,远处看,乌黑浓烟直入云霄,像是通往地狱的长梯。
飘扬,飘扬,将天空熏成浓重的墨色。
江市又下了一场雪,零星到难以看出,撒在衣袖上像滚了几粒盐。
静合区老洋房的庭院外,响起了第一声鞭炮。
武警官盖上笔帽,做完了年前最后一次笔录,书叙白靠在病床上,朝他礼貌致谢。
“请保持电话畅通,如遇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管家将人礼貌送出门。
秦绪给他掖了掖背角,又探了探他脖颈温度,替他撩开遮挡视线的发梢:“晚上还想喝鸽子汤吗,还是换个口味?”
书叙白顺着他掌心将脸贴过去,很乖的靠着他,这个姿势像是被秦绪捧着,他提溜着眼睛直直看秦绪:“你捏捏我脸上的肉,这还没过年呢,后面可怎么办。”
秦绪顺势捏了一把:“听话。”
书叙白抿抿嘴。
从火场出来后,秦绪直接将人交给了私人医疗团队,24小时不间歇守着他,好在没有致命伤,除去脚踝处留下了道轻微的烧伤外,其余都只需静养便能恢复。
“医生说了,等新年过完,我就差不多能痊愈了。”
书叙白躺在床上大半个月,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真是快把他过废了,深觉如此下去万万不可!他的脑子都快转不动了,被秦绪喂成了高汤脑袋。
秦绪眉棱一变:“小白,你确定要跟我犟这件事?”
闻言,书叙白立即噤声。
躺在重症监护室那几天,他整个人被各种管子插得跟个刺猬似的,因过量浓烟导致肺部情况极为不好,加之杜预当时下了死手,致使他皮下组织充血水肿,书叙白本就瘦弱的身体,几天内再度跳水。
秦绪那段时间没有睡过一夜好觉。
他甚至都和林政谈起了自己手里股权转让的事,对方一句“神经病”把他骂了回去。
因为消息及时,警方在出境口逮住了逃脱未遂的沈明,那份录音被公关团队及时摁下,扼杀在摇篮,pith被国内警方盯上已久,他在边境这些年甚为猖獗,通过这场大火,警方终于能抽丝剥茧对其进行调查。
那场悬在心底的火,终于被扑灭。
为了方便养病,秦绪将家搬回了静合区,这边的环境幽宁,屋外的小庭院很适合书叙白调理身体。
书叙白并不是需要金尊玉养的人,左不过一个阿姨做做饭对他而言便足够,但秦绪却强制性给他配了一整个营养团队,三个阿姨照顾她起居,外加秦绪这个夜夜陪护的“监护人”。
他这段时间经常在想,做皇帝也差不多就这个待遇了吧。
可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秦绪的脸,太珍贵了。
他几乎没有在书叙白眼前消失过,喝水时,吃饭吃,洗澡时,追剧时,玩游戏时,看书时,只要书叙白醒着,秦绪始终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像有求必应的圣诞老人。
偶尔,书叙白在夜里伤口会有些难受,秦绪就一夜不睡,为他抹药膏,温柔地按摩。
某次早晨,秦绪给他擦手臂时,他突然哭了。
秦绪束手无策,以为自己弄疼了他,手忙脚乱地要叫医生来,然而书叙白埋进他怀里,只管闷声哭。
就像小时候在妈妈怀里耍性子,书叙白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他只是看到秦绪低头为自己仔细擦干净手臂,鼻子就酸了。
眼泪当场决堤。
后来,书叙白才想通,那个词叫作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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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工后,书叙白收到了来自vela的邮件。
对于海外的特别企划,他希望书叙白可以亲自到纽约面谈,秦绪想也不想就要收拾行李同他一起飞。
“一个月而已,等下次回来,江市的玉兰花就开了,到时候我们去露营。”书叙白笑着同他说,希望能让他接受度高些。
秦绪却没停下收拾的动作:“我手头东西不急,嘉启那边林政可以帮忙跟进,但你想一个人去,不可能。”
书叙白无奈道:“还有方延呢,这次vale也是想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