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简单的冲洗过后,发丝还垂坠着的小水珠被粗略地擦过后就赶紧带着煤油灯回到房间。
把煤油灯放到桌子左上角,把阿爸的笔记本又拿了出来。
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是之前阿爸留下的。平日里放在阿妈的房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下日子,不是紧急的时候借着月色或者火塘的光也就凑合过去了,也就没有点灯的必要。
主要还是因为煤油也精贵,所以这还是李承平在这个家里第一次见到这个灯。
说是煤油灯,是颇为夸大了,并不是他小时候记忆里玻璃底座,葫芦形肚子里装煤油的罩子灯,就是一个用空的墨水瓶,找块小铁皮挖了洞,棉线捻成的灯芯穿过洞,上端露出少许,下端留上较长的一段吸油。
点燃的煤油灯烟气大,又呛人,没有灯罩有点儿风就容易熄灭。
这不,刚把灯瓶放到桌子上,拿出笔记本还没来得及看两页灯就熄了。在熄灭后才发现一缕月色从未关严的窗缝映入屋内,原来是不巧被从缝隙吹进来的风吹熄了。
只得起身先把窗户关严实了,再划开火柴点燃灯芯。
自从上次看过笔记本没发现什么后,加上白日里上工,下工后又赶着准备张家的计划样品,直到今晚才再次能趁着手上有灯好好看看。
豆大的灯光又照亮了不大的屋内,抬手挥挥把手上的火柴挥灭,这时跳动的灯芯稳定下来,李承平才发现灯芯下的并不是小铁片,而是一枚旧钱币。
李承平对旧钱币没有研究,在民国建立后,短短的几十年间不断的变化币制,直到华国建立后才逐步取消旧币,但一般人家都多多少少有几枚旧币,此时拿来废物利用,充当煤油灯灯瓶的盖子也正常。
李承平仔细瞧了,使用久了,煤油点燃的烟气浸润黑透的旧币已经看不出字样,琢磨了会瞧不出所以然就放置了。
把煤油灯推到合适的位置,才再次翻开阿爸的笔记本。
煤油灯火焰不时发出噼啪的爆破声,还有小飞虫略过火焰发出星点的一瞬爆燃光斑。随手挥开掉落在纸面的趋火小虫焦黑的尸体,李承平带着今天一闪而过的灵光再次逐字逐行翻阅着,并且在心里比对着脑海中的记忆。
直到灯芯逐渐燃烬灯头,灯光摇曳着,将匍匐在木桌上的身影投射在昏暗的墙壁上行成巨大的在晃动的阴影。李承平好似突然觉悟了字里行间的暗语,猛地抬起了头,迷茫的眼睛盯着将息未息的灯芯,久久未回神。灯影摇曳在身后,好似未知的异物就要在眼前人此时未曾注意的这瞬间扑下来,让人心里揣揣。
*
黄秀玉听着李承平的询问,一时怔愣在原地。
“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此时正值夜幕将褪未褪,慕白将出未出之际,母子二人起了大早,在吃过简单的早饭后,正在准备茶水的黄秀玉就突兀的听到了儿子李承平的询问,一时未来得及反应。
“阿妈,你告诉我吧。”
李承平沉肃地看着阿妈,虽然还未明亮的晨色未能看得清对方的神色,但其略显诧异却又不觉得意外的语气表明,其中的事实大差不差了。
黄秀玉由着李承平的询问,在记忆力搜刮了一遍,好一会才开口。
“如果你要确切的答复的话,那我只能说是。“
果然。
李承平从阿妈口中得到看确切的回答,心中的另一只脚的靴子落了地。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李承平对于阿爸李怀英的逝世缘由有不确定的猜测。
最初,李承平记忆力中认识的阿爸,是积极的、振作的,作为一家之主即使遭遇多重磨难都是肩扛起家庭重任的好父亲。
笔记中得知的阿爸,是细心记录账目的,耐心教导孩子的,但也是哀痛亲兄弟去世的普通兄长。
后来,经过私下里与二叔公太、张大爷几位曾经与阿爸熟络的亲朋在聊天中旁敲侧击,得到的确是更多外部的折磨,戴高帽,“坨子肉”、“细面”……那时的李怀英是麻木的、疲劳迟钝的。
昨日,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让李承平突兀地想起了笔记中的只言片语。
【我时常觉得背后有人在拿刀划刺我的脊梁。】
【……最近总是辗转反侧。】
……
这些是失眠、焦虑,甚至幻听,精神高度紧张的症状。
再从阿妈口中确定,李承平才在心里画上了最后一笔。
阿爸,在去世前已经患上了精神疾病,从表现来看甚至很可能是双相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