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十年,初春,草长莺飞。
齐临生和赵皇后忽然起了微服私访的兴致,夜里,他们坐在一起,询问双子愿不愿意出宫玩。
“阿颂呢?”
话说到一半,赵皇后忽然察觉到少了一个人。
“应该是和巫岷在一处吧,阿颂很亲近他。”
齐临生长叹一口气,有些伤心:“不知道怎么回事,阿颂好像很讨厌我,总是对我心存芥蒂的样子。”
赵皇后说他想多了,“阿颂早慧喜静,对谁都是这样子的。”
“我去找哥哥问问。”
齐瑾寻了半天,最后在一处废弃的冷宫里看到了赵无名的身影。
他坐在青石板登上,周身萧瑟,似与这朦朦春景格外相冲。
“父皇说过两日带我们出宫玩,哥,你也去吧,好吗?”
齐瑾蹦蹦跳跳的出现,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雀跃和期待。
“不去。”
赵无名拒绝的干脆利落。
“你为何总是一副别人欠你的样子,父皇对你还不够好吗,他与你说话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斟酌一二,就在方才,他又问母后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招来你的厌恶。”
“你也不喜欢我,不喜欢母后,到底为什么?”
齐瑾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赵无名这几年的冷漠,他倔强地擦掉眼泪,看向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哥哥。
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他好像从未走进过赵无名的心中。
“你甚至没喊过他一声父皇。”他替自己的父亲委屈,在他看来,齐临生和赵皇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赵无名紧绷的弦终究是在这一刻断了,那厌恶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刻进齐瑾的心里,他拂开齐瑾拽住自己衣袖的手。
说道:“你不是我弟弟。”
分明都是假的,竟给了他一场恶心的父慈子孝,阖家团圆的幻境。
“你说什么呢哥!”
齐瑾似乎是被伤到了,他哭着跑出去,嘴里还说着狠话。
赵无名的耳边终于清净了,他躺在地上,看着天边的月亮,手腕上是没有愈合的,狰狞的疤痕。
那以后,赵无名便执意搬入了这处冷宫。他不愿意看齐临生难言的眼神,赶走了他派来的下人,将那处大门锁上,不愿见人。
巫岷夜里来访的时候,又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画像,是牡丹娘子。
但又有些不像。
他将画像收好放到桌子上,在黑暗中找到了躺在地上的赵无名,他浑身滚烫,脖颈处的一条长痕触目惊心,胸口和胳膊上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诚然他有之前的记忆,可在巫岷看来,现在的赵无名只是一个11岁的小孩。
“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这半个月里,你便是一直不吃不喝,画了这百副人像?”
赵无名不知道,唯有这点痛感能让他保持清醒,他将怀里的画像扯出来,盖在自己的脸上。
“反正死不了,我同你不一样,走不出宫门,寻不到想要的人,也杀不了想杀的人。”赵无名空洞的眼神没有半分生气,他的语气淡漠垂丧:“自我了结是弱者的行为,我一直都知道。”
“可我现在死不了,也不知道要活到什么时候。”
赵无名不是个话多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他今晚格外话多。
“巫岷,你知道齐临生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幼时过的什么日子,我宁愿他同以往那般折磨我。”
也不想要这镜花水月一样的虚妄。
巫岷沉默着,他方才从梁府出来,那海桑没有出现,只留了一张纸条,让他先去东都一趟。
可是赵无名却哪都去不了,巫岷曾在夜里偷偷带他出宫,可刚踏出宫门,赵无名便消失不见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如此反复,赵无名始终迈不出那个宫门。
“我还是没有找到牡丹娘子和小玉。”
一阵沉默过后,巫岷又说:“明日我要去东都了,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那就帮我找找画中的人吧。”
赵无名闭上眼,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齐瑾握着他的手,哭的不成样子。齐临生和他的母后皆是一脸的沉痛悲伤,神情愧疚自责。
恍然间让他生出了自己已经死了的感觉。
赵无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眼神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齐瑾愣愣地看着他,而后哇地一声便哭了,他趴在赵无名的身边,抽抽搭搭的,一会骂他一会骂自己。
搞得赵无名一个头两个大。
“阿颂,你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这里的母后,疼惜地抱住他,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哭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快乐,你能不能告诉母后?”
赵无名浑浑噩噩,看上去有些呆傻。
他回想着那日的事情,好像是齐瑾来找他了。
门外,齐瑾呼喊了半天没人理会,他心里挂念着赵无名,总觉得他还在生气,便翻墙闯了进去。
冷宫里杂草丛生,萧索阴凉。
齐瑾眼尖地发现院外堆积的吃食没有被动过,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推门而入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赵无名,身下是一片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