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玉穿的单薄,身上穿的还是医院的蓝白条纹病服,赤脚埋在雪里,叫人看了不说是个傻子,也会被当成疯子。
她浑然不在意,将御寒的披风还给赵无名,也不肯接受他的鞋子。
“孽缘啊孽缘,我还是叫你赵无名的好。”
刘湘玉抖了抖身上的雪便解下了赵无名的发带绑在了自己的头上,又是和上次见时一样的高马尾。
“你们这的皇帝姓齐,莫不是你母亲姓赵,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取个名字叫赵无名呢?”
赵无名又说:“我有一小名为颂。”
“阿颂。”刘湘玉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笑的好看,却过于苍凉。
“别笑了。”
赵无名强硬地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背着她进了里屋,说:“我已经21了,玉娘呢?”
“来年我就18了。”
刘湘玉撕开手背上的胶条,青紫色的针孔里很快又溢出了血,她随意往身上蹭了蹭,顺势扯掉了裹得严实的被子。
这般任性的行为并没有挑起赵无名的怒火,他重复将被子盖在刘湘玉身上,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怀里,说道:“雪里冻久了,很是不好受。”
“嗯嗯,所以下次要早点进屋子。”刘湘玉指了指他:“你身上特别凉。”
刘湘玉注视着他手腕上的那条红痕,只觉得那条红痕跟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有些像。
她便抓住了赵无名,好奇地端详着他的手腕,“你小时候也有这条胎记?”
“不是胎记。”
刘湘玉摩挲着,心里想,总不能是跟自己一样的伤痕吧。
“是红线,你给我的那条红绳。”
赵无名反手扣住她的手,学着她的动作摩挲着她手腕,拆开被浸湿的纱条,露出了里面的伤口。
“你也有。”
赵无名的怀依旧不暖和,刘湘玉一下子就将自己脚抽离出来,“都说了几遍了,我在梦里不觉得冷。”
赵无名看着两人拉开的距离垂眸不语。
“你方才说的惊蛰是什么意思?”
“之前见到你的那天,都是惊蛰。”
“原来是这样啊。”刘湘玉喟叹一声,她舔了舔发白的嘴唇,又问:“你的腿怎么了,方才见你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前些日子摔伤了,并无大碍。”
刘湘玉总觉得长大后的赵无名木讷不少,她哦了一声,觉得自己有必要对着个梦中的朋友更宽容一点才对,于是便往他那边挪了挪,脸上重新挂上了笑。
“齐璟啊,你现在混的不好吗,怎么穿的灰蒙蒙的,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腿又瘸了,哪有你这么惨的皇子。”
赵无名以同样的话问她:“刘湘玉,你现在混的不好吗,怎么连双鞋都没有,手上还有伤,你在那边过的不好吗?”
他说着便撩起刘湘玉的衣袖,大片没有愈合的疤痕映入赵无名的眼帘,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干燥的指腹绕着那些疤痕的纹路游走,刘湘玉的整条胳膊都要麻了。
“为何受伤了?”
她悻悻地将胳膊抽离,背在身后,伪装了许久的开朗活泼被直白的撕碎,刘湘玉有些无所适从。
半晌,赵无名突然笑了声,他的眼眶有些红,里面全然是刘湘玉看不懂的情愫,像是被灌了一坛陈年佳酿,刘湘玉坠入云端,漂浮着只能抓住赵无名的胳膊。
“你怎么也这样啊?”
“玉娘,你怎么也能这样?”
也?
“什么也?”
赵无名为什么要哭,刘湘玉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用力抓紧赵无名,血腥味在二人间飘散,可能是自己的伤口又裂开了。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啊。”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赵无名,等到终于恢复清醒的时候便只能手忙脚乱的保证道:“我再也不这样了,真的,你别哭了。”
赵无名哭的更伤心了,他抱住刘湘玉的腰,同她一起躺在床上,说:“雪地里很冷,幸好这只是你的梦。”
“玉娘,你不开心吗?”
刘湘玉被勒的难受,犹豫许久后还是环住了赵无名,轻描淡写的两句便将他的问题盖过去。
“不是,我就是生病了,最近有点不太舒服。”
“精神分裂,就是精神病。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病,我是在反抗,所以别担心,我没有不高兴。”
“就是反抗起来有点困难而已。”刘湘玉的眼皮愈发沉重,她拽着赵无名的袖口,迷糊间摸到一片濡湿黏腻,便有些抱歉道:“我的伤口裂开了,好像在你身上蹭上血了。”
“我要走了,下次见面,你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一定要当上皇帝啊。”
刘湘玉睡得快,她倒在赵无名的怀里,嘴里轻声呢喃着:“阿颂。”
怀里空荡荡的,她这次为自己留下了一株红梅。
赵无名进来愈发分不清楚虚实之分,白术严停了那些药,说他近些年已经好多了。
齐瑾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动作不停的去拽他,边说道:“哥!你还躲清闲呢!豊国的使臣都来了,赶紧走啊!”
“我听说豊国想要挑选宗族子弟与他们的公主和亲,哥,你说会是谁啊?”
“表哥少年将军,骁勇善战,岚世子俊雅无双,才高八斗,小风……小风还是算了吧。”
“他太笨了。”
赵无名的那点伤感被驱的一干二净,他道:“辛朗颂格的夫婿是你。”
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可不行,齐瑾连忙闭了嘴,也不敢反驳赵无名,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刘湘玉病的很严重,精神病院里多的是她这种说自己没病的病人。脑电图的结果依旧不太理想,检查出来的一如既往,还是个重度精神病患者。
刘湘玉对此不屑一顾,她觉得自己分明就没问题。
“阿颂是谁?”
医生问她。
刘湘玉忽视医生的话,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病人吸引住,她突然想起了赵无名说的那些话。
“梦里会冷吗?”
“不会。”
“可是光着脚在雪地里真的很冷。”
医生叹了一口气。
“也?为什么说也?”刘湘玉清澈无知的眼神看向医生,“那血不是我的。”
“赵无名才得了抑郁症吧,他的眼神跟那个人一样。”
“该吃药了。” 医生递给刘湘玉一瓶水:“不要过度沉沦在虚假的梦里,你多梦的原因是神经衰弱。”
刘湘玉乖乖吃了药,不想做无用的反驳,她躺上床打算迎接下一个梦境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