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因沉默着无法回答,他怎么可能告诉弟弟是婚礼当天呢。但是对于西蒙内来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重要了,这就像看到苹果烂了再去追究一个具体的时间毫无意义,这个苹果已经不能吃了,把坏掉的地方剔掉也没用。他的婚姻,他的爱就是这么一个坏掉的苹果,从他拿到手的第一天起里面就已经有蛀虫。他徒劳无功地保护着一个从来都没有完整过的苹果,西蒙内以为自己能做到的,但当他就这么赤裸裸地直面现实时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了不起。他想哭,想把哥哥杀死,或是杀死自己。为什么偏偏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偏偏是菲利普咬坏了他的苹果?为什么他们互相谦让了一辈子,偏偏要在一个人身上僵持不下呢?
“为什么?”他能问出来的只剩下了这句还在滴血的执念:“为什么?”
“因为我也很爱加迪尔,西蒙内,他也爱我,或者说最起码有一部分爱我。”菲利普轻声说:“你明明知道的,但你还是和他在一起,还是和他求婚了。”
西蒙内在这一刻感觉像是被哥哥狠狠在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们俩赤裸裸地把所有的自私和背叛都坦露了出来,在明亮的日光中刺穿心脏。兄弟之间的爱恨并不比情人间的浅薄,被兄弟背刺也是一种委屈到发麻的锥心之痛,这种痛会带来报复和伤害的渴望。小因夺走哥哥的恋人是种报复,大因夺走他的丈夫依然是种报复。如果爱里只有高尚就好了,他们会争着抢着退出;如果爱里只有卑劣就好了,他们可以在争夺里毫无愧疚,寸土不让。如果加迪尔能选一个就好了,那输家没有什么好说的,带着风度退出;但爱就是这么一个处于中间地带的东西,钝刀子割肉,让一切都连着谦让连着剥夺,连着后悔连着渴望,步步走步步错,站在沼泽里挣扎时以为自己暂时在向上,实际上每一份努力都在把三个人一起拖进更深的泥潭罢了。
“我们不再是兄弟了吗?”菲利普轻声问他。
“怎么可能。”西蒙内流着泪。
“……要离婚吗?”
“……怎么可能。”
过了两秒西蒙内有点不死心地最后问了句:“我们可不可以就这么过去,你别再和我老公见面了,哥。”
这下轮到菲利普复制他的话了:“怎么可能。”
加迪尔这一觉睡得很长,醒的时候吓得额头都冒汗了——外面天都快黑了。他掀起被子匆匆忙忙穿衣服穿鞋,埋怨大因怎么不叫他,对方满脸无辜地说看你睡得太熟了舍不得。拉开家门时西蒙内已经做好晚饭了,加迪尔带着沉甸甸的负罪感谎称自己今天遇到额外问题了所以加班多了一会儿,西蒙内满脸心疼地抱着他晃了两下亲亲耳朵……让他快来吃饭。一切仿佛都又是一个普通的周日,直到晚上临睡觉摘戒指时加迪尔才忽然如坠深渊般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钻戒显然还放在大因家里,他走得太急忘记了。然而面对他惨白慌张的脸和动作,西蒙内却像是一点都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似的,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问:“怎么啦?还想喝水吗?”
加迪尔努力控制声音:“没事,我们睡吧……”
西蒙内依然是无知无觉似的高兴点头。他们今天难得没有做,只是充满温情地拥抱在一起。也许他根本没注意,也是,以为我洗澡时候就摘了也是正常的。加迪尔稍微松了口气,在丈夫温柔的拍背抚摸中慢慢睡去。西蒙内在月光中无声地睁着眼睛,手指抚摸上加迪尔空空如也的手指,虽然戒指不在,但是圈印却依然留着,能摸出那种极其微妙的细小凹陷。只要他一辈子不离婚,他就会一辈子像戒指一样镶嵌在他的生命里。
“我爱你。”西蒙内悲伤又幸福地吻他的额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