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斜,许行舟的高大身影曳出的影子很长。
被笼罩在阴影下的月眠思绪飘飞,浑身不自在。
原本放在扁箕里面清洗好了的菠薐菜,她健忘似地复洗了好几遭。
就连月眠自己都不清楚。
到底是自己卑微打工人的角色代入得太过深刻,面对大领导的督工是刻入骨子的度秒如年。
还是说,许行舟本身散发出的迫人气场便是太过强势的。
月眠纠结中,许行舟冷不丁地开了口,害得她生了个哆嗦。
“江姑娘这两年独自担起家中大梁,谋划营生,抚养幼弟...日子虽是清贫愁苦但也过得生意。”
许行舟顿了下,“本官实乃好奇,在你父亲的徒弟帮扶你之前,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哟。许县令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把手呢。
月眠偏过头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勾唇冷笑。
怎么过来?
咬着后槽牙,巴着拇指数日子连滚带爬熬过来的呗。
总不至是是你们官府的在世活菩萨扶贫扶过来的吧。
月眠认真地思索着许行舟方才的一番话,耳边陡然回响起他方才在院中对江镜潭的问话,便特意留了番心眼儿。
官场中人城府深藏,无不是心思比九曲回廊还要曲折弯绕之辈。
许行舟所言他出来透风顺便视察改造地形或是不假,但其中必然深掺水分。
旁敲侧击打听阿兄的去向或许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又是意欲何为呢?
将手中的青菜往水面一拍,激起圈圈涟漪,月眠极其不走心地信口答到,“有人家置办红白席宴的时候,墩子厨子都做过。甚至杀猪的时候缺人手也去帮忙按过猪。”
晚风轻柔,带起清爽湿润的水藻气息抚过许行舟的袍角,直觉敏锐的他亦是嗅出了月眠的情绪来。
许行舟抿唇默了下。
或是自己的问话太过直白,无意间戳中了江月眠的脆弱。
他将语气尽量柔和下来,略带歉意地说到,“是本官失言。”
许行舟沉吟了下,继续说到,“江姑娘这些年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月眠埋头摘理着菜,愣是连个眼神都吝啬给许行舟。
许行舟抿唇轻笑,“江姑娘性情直爽率真,倒是与本官的一位故人相类。”
“哦。”月眠回答地爽利。
这套路我熟。
将头埋深了些的她同时再度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她再度看向许行舟回答他的问话时,‘休想与老娘套近乎’写满了整张脸。
月眠其实很疑惑。
难道文官都热衷且信奉抛砖引玉这一套话术?
思追至前朝时与老酸究们朝堂辩对种种,再及眼前兜兜绕绕话术半天的许行舟。
絮絮在她身边问及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废话,月眠失了耐性,巴不得耳边即刻萦层薄膜,将许行舟穷追紧问的字句全部挡在外头。
月眠听得出,许行舟对水利营造方面是很感兴趣,对于民生改善方面也十分热忱。
但今朝,她不过是个寒籍且识浅的仵作家小娘子,他又能从自己身上套取些什么呢?
“喏。”月眠在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拭了拭手背上的水珠,指着眼前这条水渠说道:“望舒巷的内渠是年前才开凿的,引水自西码头。由着防汛堤坝的存在,且地势逆反水流,平日的注水总会低于衡水线。”
“难怪。”端着手臂在胸前,抚摸着下巴地许行舟稍显不悦地抿了薄唇。
“难怪什么?许县令。”月眠不解地看向许行舟。
许行舟:“既江姑娘与徐师爷都很眼熟了,那本官也不妨直说了。”
“本官与徐师爷第一天来折月县的时候,徐师爷来江姑娘的摊点买了煎饼果子,可还有印象。”
月眠点点头,“不错啊。”
生得一双能说巧嘴儿的徐松溪,夸起人来是半分不吝啬的。
便是一面,她也印象深刻如许。
清浅的笑意从许行舟嘴角淡去,月眠登时嗅到了一丝不妙。
“可是害本官腹泻了一整宿啊。”许行舟一字一顿到。
字字加重的语气让月眠觉得他是要开始兴师问罪起来了。
末了,他的目光凝向了宁静无澜的水面。
许行舟语重心长地说到,“江姑娘可是要注重食品卫生啊。”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与此同时,市井兜售饮食的行商走贩的综合整治规划也在许行舟心头默默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