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
节华一眼便瞧见了于归手腕上包扎的白布,但他只是从从容容地一笑,似乎当真毫不知情。
“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敢问王爷,在下究竟所犯何罪?”
晏秋池冷笑:“死而复生?道长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该不会只为耍本王罢?”
羌云心头一跳,满脑子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她下意识去看于归,也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包扎,顿时明白是何处露了陷,但她犹不死心,试图挣扎:“怎么,学艺太精,让她像个活人也成了过错?”
于归这会儿已经不如刚知道时那么生气,更多的是不解和迷茫。
她在屋中坐了一个时辰,也没想出来节华和羌云究竟为什么要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此时听羌云依然嘴硬不肯承认,她索性直言:“那个存放我尸身的密室,里面根本空无一人,太医为我把过脉了,虽然脉象的确异于常人,但绝非死人。听闻前朝时有一种假死秘药,再加上传闻中可令人混淆梦境与现实的云息香——”
“现在,你还要坚持说,我是个栖身于柳枝的魂魄吗?”
水榭之中,四人各自对坐,桌上的茶盏散发着袅袅清香,但谁也没心思去品。
节华早知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这并不难,此事他已经在心底盘算过千百遍。
他看向于归,问:“你之前分明对我的话深信不疑,那又是从何处起疑的?”
“温度。”于归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疑惑,“死人不该有温度,也不该能感受到温度,可我能,虽然每次服用过你煎的药,都会让我重新回到那种冷冰冰的状态,但药效快过的那日,我还是能感受到些许不同。”
晏秋池准备的手炉,能让她冰冷的身子稍微回暖,天气晴好的时候,她亦能感受到日光滚烫。
虽然那些感觉都微乎其微,让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一切的疑点连起来看,就都是破绽。
“原来如此,看来枯木丸的效用,在我手中还是没能发挥十成十。”
节华感叹了一句,但语气并不见多少遗憾。
“让我想想,该从何处开始讲呢,就从三月十五好了。”
三月十五,帝后大婚前一日,也就是于归“死去”的那一日。
大婚前夜,有人潜入沈家,将沈于归带出了城,控制了她的神智,令她独自在深夜往城外荒山而去,一步步按照背后人的计划上了山崖,随后被刺客重伤,推下悬崖。
节华算到她命中有此一劫,从扶珈山赶往洛阳,正好救下重伤濒死的于归,将原本已经没了呼吸的人从生死边缘拉回,可她伤得实在太重,昏迷数日都不曾清醒。
之后,晏秋池回京大闹尚书府,在府外遇上节华,也在他谋划之中。他早知晏秋池会回洛阳,也知他会去沈家,才特意去尚书府外等候,有他们二人相识的旧事在前,加上晏秋池本就遇到过常理难以解释之事,对此等玄门奥秘更易接受,节华便顺势提起自己的“死而复生”之计。
他告诉晏秋池,扶珈山有秘术能令容颜不腐,实则是提前给于归服用了枯木丸,也就是莫午提到过的假死药,再加上一些易容装扮,骗过了沉浸于悲痛中的晏秋池。
但不曾想,于归会被暗中跟踪他的羌云偷偷带走。
那段时日他借口为于归招魂,实则是在暗地寻找羌云下落。
于归苏醒后自羌云处逃出时,就已经被节华发现了,为了不将羌云牵扯进来,他刻意多等了一夜,才称自己算到了于归的踪迹,与晏秋池等候在城门处。
在客栈里见到于归时,他发现于归身上有用过云息香的痕迹,容貌也被改换过,意识到师妹与自己的打算竟然不谋而合,于是索性顺着羌云编的故事演了下去,一步步瞒到今日。
于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所以我如今这个样子,是易容?这的确就是我的身体?”她忍不住再三确认。
见节华和羌云都点头,才又问道:“那你们究竟为何非要编这么大一个谎?总不能是为了好玩吧?”
羌云其实也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现在看见于归颇有些心虚,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说了出来。
“自打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兄,我心里不服气,可师父的决定无人能改,于是我从师兄房中找到一本手札,手札上语焉不详,但我还是猜到了一些,他应当是算到了你的命数,想要为你改命。我想向师父证明,我比他更适合习门中秘术,所以跟着他来了洛阳。”
她手中仍摆弄着先前那个银环,眼睛只盯着面前的茶盏,谁也不敢看。
“将你偷偷带走后,我就给你点了云息香,又将外面发生的事说给你听,云息香会让人梦见耳边听到的事,并深信不疑,只当是自己亲身所历,所以你醒来之后才会误以为自己之前是在外飘荡的鬼魂,本来是想借你引出师兄,和他做交易的。”
说到这儿,羌云忽然想起什么,又急急道:“但我说的话也不全是骗你!我真的可以帮你回去当皇后的,只要给皇帝下点……”
她的嘴突然被节华一把捂住,节华赔着笑,“师妹年幼,胡说八道,绝无冒犯圣上之意。”
于归想起当初羌云跟她说过的话,不由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压压惊,得亏她当时跑了。
晏秋池终于开口了,“所以,你编出什么死而复生,是为了替于归改命?”
节华看出他的怀疑,苦笑一声,放开了羌云,重新理理衣袍,才点头应道:“不错。”
“那所谓的半年之期?”
“是我卜算出来的,一切开始的日子。”
于归抬头看他,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才是这场骗局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