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苍,蔷薇洲,冥南谷……”夜冉重又认真起来。最后,她回想了一下,说:“还有西埃城。这四个是黑系的地盘。”
以前是,现在恐怕就不能这样说了。瑛时心里想,但她没打算跟夜冉说明这其中的纠葛。
“八个。”夜冉掰着手指数了数。
“还有我们的石像半岛。”
“我们的石像半岛也算?”夜冉一脸嫌弃地咕哝着。
“当然算。”瑛时敲敲夜冉的头。
不久后,她们抵达了位于永夏城南边神木峰山脚下的帕蒂别院。这里坐拥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温泉池,是去往燎云岛的必经之地,也是历代帕蒂家嫡系成员的住所。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镜面泉宫。步行穿过庭院,你会发现这里的一切,上至房顶、廊柱,下到花坛、瀑布,都构建得规规整整并且完美对称。这种几乎苛刻的对称无处不在,细微到别院内部精雕细刻的天花板,图案繁复的窗花格,以及角落里镶着金银丝的装饰品,每一样都成双成对,或是形成规律地将花纹往复延伸,层层叠叠,仿佛这就是建筑设计之人心中所追求的没有尽头的“永恒”。最后,如果站在庭院中心池的末端,可以看到整个镜面泉宫仿佛贴浮着平滑的水面向下延伸,与水中以蔚蓝天空为背景的倒影再一次实现了最完美的对称。当初,帕蒂家的第七任掌权人为了他体弱多病的幼子建造了这个地方,那时建筑的模样与现在的还大相径庭。直到第十一任掌权人帕蒂茵莱在结束了第一段婚姻后暂住在这里,她的堂兄,红系的帕蒂夫扬为了迎娶她,重新修建了这个地方,才有了镜面泉宫。
瑛时和夜冉到达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按计划过来接她们的人。没有云翎,也不见明昭派来的人。瑛时带着夜冉在这里用了午餐,欣赏过各处景色,在左等右等无果之后,只得同夜冉睡了个午觉。
这个地方带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水的流动声不仅不显嘈杂,反倒极为悦耳动听。在斑驳的日光下,规整的庭院投射下的影子犹如一个巨大的日晷,随着光线变化而转移,将时光的流逝具象而静谧地呈现在人眼前。这里应该是风尘仆仆赶来永夏的人最好的休憩站,但瑛时和夜冉此行的目的地并非这里。夜冉睡醒后开始坐不住了,瑛时只好陪她到喷泉边玩耍。
瑛时从未到过燎云岛,并不知道从这里前往岛上还需要多久。而本该早就过来接她们的人又迟迟没有现身,这让她心中不免焦虑起来。
夜冉蹲在水池边上,用手轻轻划着水,看着金色的阳光在池面上跳跃。瑛时则托着夜冉的腰,坐在她身后。
“你们先祖帕蒂茵莱的长子就死在这个地方。”
一个声音从水池对面传来。瑛时和夜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远处说话的男人正朝着她们款步走来。
“就在这片水池边,血水把整个池子都染红了。”那声音又说,“别误会,不是她和夫扬的长子,是她与第一任丈夫的儿子。那个可怜的北殷家的孩子,在这里一天天地长大,看着自己母亲同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看着他们生养其他子女,看着他那众多的异母兄弟姐妹假模假样的嘴脸。你们猜,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会有多么的矛盾,痛苦和愤怒?只有他母亲护着他,以为他对真相一无所知。可是他知道,夫扬也知道。所以夫扬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像当年除掉他父亲那样,就在这个地方,帮那孩子结束了他矛盾痛苦的一生。尸体面朝下漂在这水池里,夫扬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因为,这才是那孩子最彻底的报复——他母亲从此再也没有快乐过,也再没有信任过夫扬。”
瑛时领着夜冉站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约摸四十岁出头,长脸,招风耳,面色蜡黄暗沉,卷曲毛躁的头发异常蓬乱,像一头无精打采的黑鬃狮。“你们就是克崂文的妻女吧?”他问。
瑛时点点头。“你是?”
“夫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漂亮。”男人用柔和而讨人喜欢的声音说道,“还有……帕蒂家未来的继承人。”他转向夜冉,奉承地伸手过去做出托捧的姿势,却隔着距离并没有碰及夜冉的脸颊。“我们没有见过面,夫人可能不认识我。”他向瑛时自我介绍,“我是帕蒂乌莜,霍北的堂兄,钟誉的外甥——”接着,他歪下头,凑近瑛时低声强调,“一个闲人。”
男人说完狡黠一笑,并且以夸张的姿势朝瑛时和夜冉深深鞠了一躬。
这人既然来自帕蒂家黑系,又与瑛时是同辈,完全没有必要向她们行这样的大礼。瑛时一时间有些懵,连忙领着夜冉向他回礼。
“是云翎让你来接我们的吗?”瑛时问。
“红系的人都很忙,明天就是葬礼的日子,所以他们派了我这么个闲人过来接你们上燎云岛。你知道,在帕蒂家,黑系的人往往无所事事,能做的就是替红系的亲戚们跑跑腿。”
夜冉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讲什么,她抬头看向母亲,只见瑛时的表情已经僵住了。
“劳烦堂兄了。我们也是第一次过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你们添了负担。”瑛时只好尽力忽视他的嘲讽。
“夫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们怎么会是负担呢?帕蒂家的继焰仪式还仰仗您丈夫替我们解困呢。”
瑛时对他回以微笑,不想再与他你来我往地恭维下去。这人说起话来总有些阴阳怪气,举止也带着一种过分的殷勤,更像在表演。刻意的表演。
“那么,乌莜,就请你带路吧。” 瑛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