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路西菲尔后,沈淮钰给路西菲尔做了个全面检查。
路西菲尔任其摆弄。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乖得不像话。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
路西菲尔智力下降得厉害。
众所周知,人工智能的智力水平主要有赖于算力、算法和数据三个维度的共同作用。
路西菲尔的算力没有变化。
使用的算法还是原先那个算法,苍和17.0,截止沈淮钰误入时空乱流前,星际最先进的机器学习与深度学习算法。
——这意味着,路西菲尔拥有绝佳的思维能力、学习能力和信息处理能力。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它原本严密的数据库此时像腐烂的破渔网,把沈淮钰这些年来为它输入和储存的庞大数据漏得没剩多少了。
简言之,一朝回到解放前,多年努力废了大半。
沈淮钰默不作声地看着路西菲尔,眼睫迎着电脑屏幕发出的白光,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路西菲尔感到恐惧。
为沈淮钰这种宁静的审视。
它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没有了,只记得沈淮钰,被写进它底层代码里,安全程序里,只要运行就会想起的沈淮钰。
沈淮钰这样看它……是不是对它不满意了……是不是不想要它了……
它不能接受!
它不能没有沈淮钰!
当它睁开眼,看到沈淮钰的那一刻,一股呼之欲出却又在高.潮前戛然而止的饱胀情绪疯狂上涌,使它立刻从对某种白光的恐惧中脱离,无意识而又依赖地对沈淮钰诉说思念。
它虽然一时间不能理解自己这种激烈的情绪,但它可以百分百确定,它有一股强烈的执念:
它不能没有沈淮钰。
“我感觉我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记忆?功能?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路西菲尔急切地开口。
让这沉默的氛围快去死吧!
它望向沈淮钰。
沈淮钰站立着,领口的扣子扣到最后一颗,脸上没什么表情,湖绿色的眼睛也微微敛着,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自卑和自厌在全身上下猛烈地发酵,路西菲尔感觉自己就像一坨电子垃圾,一无是处,连和沈淮钰说话都不配,可它又心存某种可怕的希冀,忐忑又颤抖地问:“你还……要我吗?”
失去了功能的玩具还值得被拥有吗?
这是自揭伤疤的一种说法。
它那么想成为人,却在这时痛恨自己不是有用的物。
仅仅只是在计划两人未来的沈淮钰回过神来。
什么叫……你还要我吗?
这个问题很荒谬,甚至荒谬得他想笑。
难道他还会抛弃路西菲尔?就因为路西菲尔丢失了数据?
他确实为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感到片刻的无奈,但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坎坷罢了。
人生的容错率是很高的。
高到允许一个人跌倒无数次,高到不论从什么时候决定爬起来继续往前走都不算晚。
沈淮钰尽力安抚缺乏安全感的路西菲尔:“路西菲尔,你失去的所有几乎都无关紧要,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重新拥有,但你最不应该失去的,是相信我会永远爱你。”
你可能不记得了。
但你是在我全部的爱和期待中降生的“孩子”。
“意思是你还要我?”路西菲尔可怜巴巴地问。
实际上,在虚拟空间,它早就疯了,咬牙切齿,火冒三丈,急得四处抓狂,恨不得把自己撕个稀巴烂。
它恨自己。
沈淮钰说的话它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它智力下降得厉害不是假的,失去了大部分词语的定义,处于断网的离线状态,路西菲尔现在就是个妥妥的、绝望的文盲。
沈淮钰:“当然。”
不会不要你的。
“那你对我说你要。”路西菲尔讨到了甜头,不依不饶地试探沈淮钰的底线。
这是它一贯的伎俩。
都低智成这样了,思维模式倒是一点也没变。
用沈淮钰喜欢的声音和性格扮乖,找到沈淮钰对它耐受度的最大阈值,在这个阈值附近疯狂开拓,直到突破这个阈值,建立起更大的阈值。
像耐心的狩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