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重石落了地,加上昨儿还吃了酒,江大嫂一夜歇得很好,笼子里的鸡刚打鸣,她就醒了。
夏日天色亮的早,她轻手轻脚的穿衣洗漱罢,便见得东方微亮,隔壁屋里安安静静的,前院儿也静悄悄。
昨儿的羊羔子还有半扇,剁馅儿包馄饨是来不及了,个个儿都是还在长身子的半大小子,胃口不小,不如做肉臊面吃。
肉馅儿剁了小半刻功夫,江白圭打着哈欠过来了,看了眼盆子里的面粉,他洗手过来揉面团。
“怎的不多睡会儿?”江大嫂回头看了眼说。
晨露还未消的清晨,远处的天边隐约朝霞亮起。
江白圭挽起袖子,随口似的说:“醒了就睡不着了。”
出门太久,江大嫂都要忘了,江白圭不像邓登登和江鲫,雷声都吵不醒他们的瞌睡,些微的动静就能将他惊醒。
这小子自小就心思敏感的很,那时候江大哥还笑话他,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姑娘呢。也正因如此,江白圭打小就很懂事,巷子里别的小孩儿满地打滚要买糖人儿,他却从来不会这样,反倒是早早就帮家里干活儿,刷碗喂鸡,事事都做得好。
那时,家里也困顿,江大嫂和江大哥四处寻工做,委实顾不得他,早上做的饭,江白圭晌午自己热热吃,她有些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傍晚下工回来,就有口热饭吃了,包子面条小孩儿不会做,但一锅粥饭,两颗菜苗,便是一顿晚饭。
门窗关着,灶房光线昏暗。
江大嫂看着他清瘦的身影,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那个眼巴巴端着粥碗喊她吃饭的小孩儿。
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江大嫂回过头,抬袖擦了擦眼睛,道:“一会儿吃了饭,给你大哥写封书信吧。”
江白圭揉着面应了声“好”。
都不是多热情的性子,做不出温声细语关切的模样来,江大嫂昨儿情绪上来哭了已经很是难得了。
肉臊的香气散了满院,馋醒了睡着的几人。
盛樱里和乔小乔过来时,前院儿的几个已经起来了。冯敢跟着邓登登挑着扁担去打水,江鲫去后院儿喂鸡鸭,江大嫂和江白圭在灶房里忙活,就章柏诚得闲,捡着石子儿敲打石墙上的红果儿。
那果子是隔壁院子长过来的,果树尚且幼,结出的果子酸倒牙,小孩儿都不爱吃。
盛樱里霸道的很,自个儿还刚与床榻难舍难离,为着一口香香的饭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是见不得章柏诚这样清闲。
她给乔小乔使了个眼神,猫儿似的缩着脖子蹑手蹑脚朝院墙靠近,想要吓得章柏诚一大跳。
脚步刚挪过去停下,双手抬起,气沉丹田——
“啊!!!”
朝霞灿烂,正与她微笑。
盛樱里躺在地上,呆若木鸡。
她头顶上的那张脸,也同样傻眼。
“……”
不远处看热闹的乔小乔扑哧的笑出了声,引得灶房里的叔嫂俩也出来看乐子。
章柏诚先转过了神,颇觉尴尬的咳了声,伸手来拉他,声音带着几声憋不住的笑说:“我以为是江鲫呢……”
“啪!”
那伸过来的手背挨了一爪子。
盛樱里双目圆睁,一张脸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红得像是西瓜瓤儿。
她憋了憋,“……江鲫就能被你过肩摔了?!!!”
章柏诚摸了摸鼻子,蹲下身来又拉她,“我没用力。”
盛樱里:“那我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喽!”
章柏诚:“……”
江白圭双手沾满了面粉,悠哉的倚着门添把小火,“快起来,给江鲫和冯敢看见你被这样丢脸的摔地上,他们平安坊的又该得意了。”
摔地上,她丢脸,冯敢得意……
盛樱里木登登的,心头缓缓冒出几个字——
多可怕呀!
章柏诚看着她一张红艳艳的脸恨不能喷火龙,顿时捡起一颗红果子就朝那火上浇油的砸过去!
“啪!”
章柏诚手臂挨了一巴掌。
“……”
“你为了他打我?”章柏诚转过头来,看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盛樱里,满目不可置信道。
“我……”盛樱里眼睛比他那单眼皮圆多了。
“他前日还算计我,不安好心,拖我下水,”章柏诚也站起身,手捂着被她拍了一巴掌的手臂,耷拉着眼皮低声说。
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盛樱里扛着大刀砍他手臂了。
盛樱里难得见他这样“柔弱”,瞠目结舌,竟是生了几分恍惚来。
她歪着脑袋去看他神色,有些理不清,分明刚刚是他摔她的呀,怎倒像是她欺人太甚呢?还让她良心难安。
盛樱里不懂这瞬间颠倒的位置,旁观者如江白圭却是瞧得真切。他摇首轻笑了声,“倒是不承想……”
想什么?他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