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谁是她儿子?
谢寄意识模糊地想,人人都有自己的地狱,女人看起来身份不凡,却智力有限,连看儿子都走错病房。
但女人离他太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温热的复杂的气味,让他更加头晕目眩。
他再次吐了,这次还引来女人更为惊恐地尖叫:“……这是什么?是血吗?怎么会有血,医生医生……”
徐寒芳惊慌失措,喊完医生喊余田生,劈头盖脸地责备:“你到底怎么照顾的,我好好一个儿子被你照顾进医院……”
余田生没空争辩,冲出门找医生,医生听到动静已经过来了,没理徐寒芳的无差别扫射,挤到床边先看谢寄。
“我儿子怎么样?怎么会吐血?是不是还撞到哪里你们医生没看出来……你行不行,不行换个医生来!”
徐寒芳气势凌人,余田生听得汗流满面,但他现在还分不出心思辩驳,谢寄不是被他照顾进医院,给谢寄看病的医生已经是院长安排的权威……
医生检查完毕,徐寒芳还要发作,医生并不给她面子,冷厉呵斥:“家属大吵大闹病人怎么休息?他现在各方面状态都算不上好,呕吐造成食道损伤出血,情绪也会引起个各种意外病症,你们确定要继续吵?”
余田生忙不迭道歉:“不吵不吵,医生,他这么吐有没有办法……”
“我会对症加药,”医生语气舒缓些,“比起医生,你们这些家属更应该照顾病人情绪,这么吵像什么样子!”
徐寒芳又找到新的发作点:“你这什么态度?还有这里没有护士照看吗?我跟你们院长交代过我儿子情况特殊,必需得到最好的照顾……”
余田生忍气吞声,千恩万谢先把医生送出去,回头正要求徐寒芳少说两句,却见床里谢寄正惨白着脸看他。
他心口直往下坠,故作镇定地走近,小声哄他:“不吐了就睡会儿,医生等下给你加药……”
“她是谁?”谢寄问。
余田生心乱如麻,张口结舌。
他不止一次预设过,徐寒芳跟谢寄见面时场面,可能会很混乱。
比如谢寄接受不了掉头就走,但绝对没想到他会在走不了的情况下,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徐寒芳,而对方恰巧又表现得这么,这么不尽如人意。
“她是谁?”谢寄又问,声音虚弱但不容置疑,“走错门的,麻烦你,请她出去。”
余田生只敢用余光看徐寒芳,果然见她受到侮辱一般眉头蹙紧,下一秒就要发难,他忙陪着笑哄谢寄:“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你先睡会儿,我送她出去。”
但徐寒芳不满自己的待遇,径自将脸上的超大墨镜推至头顶,然后就那么一副“你看我是谁”的表情看着谢寄。
谢寄抿嘴对视,面无表情,然而急剧起伏的心口还是将他的激动泄露无遗。
余田生后背一阵阴冷,那把悬在他头上几个月的闸刀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谢寄跟徐寒芳,他们谁都不用证明什么,单凭各自的脸就能一眼认准对方。
“谢寄你别激动……”
谢寄突然从床上抬身,伸手够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余田生看到了忙问他:“你别动,要什么我给你拿。”
谢寄听而不闻,只咬牙继续,他没力气,手是够到了,但试了几次才拿起来。
余田生心里直骂自己粗心,谢寄吐那么多次早应该给他喝点水的,他准备接水壶,一边说:“我来我来,这水刚接的太烫了……”
谢寄低吼:“放手!”
余田生手伸着,没敢再接,但也没敢收回来,尴尬都不算什么了,他只怕他手滑伤到自己。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谢寄的愤怒,只见他扬手把水壶朝床边砸过去。
他的目标是徐寒芳,但他力气不够失了准头,水壶落到地上发出巨响,水花四溅。
“啊!”徐寒芳还是被波及到了,跳着往后退,一边厉声斥责,“你你你,我是你妈!”
但回答她的只有机器爆发出的异常尖叫,谢寄双眼紧闭倒进床里。
余田生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连喊谢寄都没有回应,又手忙脚乱找呼叫铃。
“他晕过去了,”余田生声音劈了,对着呼叫铃焦急地喊,“医生救命,他好像呼吸不了了……”
徐寒芳也扑到床边来,尖着嗓子喊:“怎么可能,是他砸我又不是我砸他……”
余田生终于忍不住吼道;“他有心脏病!你忘记你就是因为这个把他丢出来的吗!你还来刺激他是嫌他活得太久了吗?”
“放屁!”徐寒芳目眦尽裂,“我儿子我会嫌他活得久?”
余田生没空理他,医生护士都已经跑过来,接着就把无关人员赶出病房。
生死攸关,他和徐寒芳一样成了无关人员。
余田生靠墙蹲到地上,徐寒芳则在旁边走来走去,脚下的高跟鞋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她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开口一样盛气凌人:“……我儿子情况不好……对,我想等下就飞,让他们准备好……随便,我只要我儿子活着……”
余田生恨得抓头发,徐寒芳有钱有地位不错,但她好像没有从别人角度考虑问题的能力。
她知道谢寄的存在就找过来,不管需不需要就让人寸步不离守着,现在把小鬼气得病发了,又一言堂地要把人带走……
谢寄的意愿是什么,徐寒芳根本不在意。
至于他余田生,更不值得她一句询问。
徐寒芳已经打完电话,但那双和她一般强势的高跟鞋依然没有停下来,她走到一边,跟那位轮班犯错的保镖还没说一句话,巴掌先甩了过去。
余田生吓得从地上起来。
徐寒芳下一巴掌又已经上脸,保镖连捂脸都不敢,挨了打还要道歉:“对不起徐小姐,是我没有看好!”
徐寒芳伸手,保镖把手里的提袋递过去,她打开包拿出烟盒,磕出一支叼到嘴上。
余田生想提醒她这是医院,但徐寒芳大概只是过一下烟瘾,并没有点燃。
她看到他看她了,把墨镜从头顶摘下又架回鼻梁上,这才优雅地走过来。
“觉得我对他下手太狠?”她径直问。
余田生没说话,她何止是对保镖狠,她对谢寄也未必温柔多少。
至少他以为,一个母亲,一个面对失而复得且正在病中的儿子的母亲,徐寒芳都未免过于冷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