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或许是这么多年这些情感在自己内心压抑的太久了，不吐不快。

“我知道，我都知道。”崔判官忽然开口，他不敢看自己的哥哥，仍旧是背对着他们，语带哽咽，“我知道哥哥为了钱把我卖了，我看到了。”他看到哥哥接过了那人给他的钱，但是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哥哥也是迫不得已，哥哥把最后的半块馒头给了他，哥哥是为了他。

这些年，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说服了自己，忘却了那段模糊不堪的记忆。只是他没有想到，哥哥竟是如此的憎恨自己。

“十文钱，区区十文钱。”佞忘低头轻笑，长长的发丝遮住他眼底的神色，“在那种乱世，十文钱能干什么，连几顿饱饭都吃不起。”

“为了活下去，我卖了弟弟，还卖了自己。”佞忘神色恍惚，仿若又看到了当年绝望的自己，“我进了宫，当了太监，我不择手段，作恶多端，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出卖朋友，出卖灵魂，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是为了权势，为了那高人一等的滋味。”

“这双手，早已肮脏不堪。”佞忘双手并拢，轻轻翻转。

“我找到过哥哥。”崔判官眼角泪水不断滑落，他其实找到过佞忘的，但是他不敢承认。崔判官执掌生死薄，生死薄可以查看一切凡人过往，佞忘自然不会例外。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他实在是没有忍住，打开了生死薄寻找哥哥的下落，他想，那怕他抛弃了自己，他也一定是有苦衷的。

哥哥在人间界皇宫，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皇帝的贴身太监，没有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佞总管，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太监。崔判官害怕与哥哥相认，他化作一名小太监，和哥哥朝夕相伴、无话不谈。

那段时间，平淡而幸福。

但是没过多久，为了向上爬，哥哥再一次出卖了他。那是御膳房的一名太监总管，犯了错，惹得龙颜大怒，哥哥为了获取那位总管的青眼，把他推出去顶罪。

一个人是无法死两次的，但是一颗心可以。

崔判官在人间界娶妻，骗过世人，骗过自己。

清官难断家务事，找来找去，却不料到是这种结局。

“他死了。十五年前就死了。”旁边的季岁忽然开口，打断了佞忘和崔判官的追忆。“他死了，所以他不会找我们杀了你的。你可以好好活着。”

过往已去，死亡应该给它画上句号，崔判官已死，沉溺过往徒生枝节。而佞忘也该忘记过去，否则一辈子活在怨恨之中。

“死了？”佞忘不可置信，他呆呆地目光看像季岁，也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季岁不言，只觉得心中沉重的厉害，为着佞忘，还是为着自己，说不清楚。林零一、季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过过往往，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死后化作尘土，无可言说。三人拔足离开，原地，只留下崔判官，和看不见他的佞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