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仲,你可是已知晓我四姊所中之毒?”我轻声问道。
霍南仲未曾回答,而是平手示意行礼的医官不必拘束,各自去忙。
“见过冠军侯,见过新乐翁主。”太医令行肃拜礼,我定睛一看竟是上次三皇子大闹宫宴之际那位颤颤巍巍为霍南仲治伤的老者。
我轻轻点头,抬手道:“太医令想必已是知晓我与君侯前来的缘由。”
太医令抚着花白的胡子点头,叹了一口气走向角落堆满医书的木架,仔细寻找后又左右瞧了瞧,踏至木架旁的狭窄之处,低声道:“二位且随我来。”
狭窄之处仅过一人,随后太医令又掀起了一方布帘,点燃火折子带着我们穿过幽暗的密道,随后驻足,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烛,我这才眯着眼睛瞧见太医令跟前更宽大的木架之上堆着一卷又一卷的卷宗。
“二位莫见怪,宫门幽深,嫔妃众多,总有些怪病疑案是我们作为医者也难以治愈的,自建宫以来,数位太医令便就将无法治愈之人的卷宗藏于此处,仅凭师徒之间口口相传,也便于后来的太医令在遇到相同病症之时进行查阅和攻克。”太医令伸手拂过尘埃之中的卷宗,仿佛如获珍宝。
我松开走上前仔细的看着那不起眼的角落之上一捆摩挲得有些粗糙的卷轴,伸手捧起,缓缓展开:“这可是我四姊的卷宗?”
“正是。”太医令接过霍南仲递来的火折子替我将卷宗照得更明亮些,跳动的火烛就像猛烈颤抖的心脏般,我在这忽明忽暗的光亮之下费力却仔细的阅读着竹简中一字一句。
“所以,四姊有孕之后身体情况为何会急转直下?便是小小的咳嗽也能治上月余?”我抬起头看向太医令。
太医令低头接过竹简又仔细卷好,才双手捧着递给我:“微臣无能,请新乐翁主恕罪。”
“治罪与否,她都已经去了,毫无意义。”我伸手接过卷宗掩在大袖之间,神色落寞的转身。
“还请侯爷和翁主定要查明这一切,还纭傛华一个公道,”太医令声音略微颤抖,俯身道,“她这般好的女子,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我咬着牙冷声道:“本翁主自是会尽全力还四姊一个公道,只可惜,她看不到了。”
霍南仲抬手扶起太医令:“阿婉,我们先离开此处吧,若是被人瞧见此处想必会给太医令招来麻烦的。”
“多谢翁主,多谢侯爷。”太医令再次深深鞠躬。
我抬手轻挥,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面前的明亮之处,伸手拂去脸庞的泪水,我与四姊原不是真正的血缘姐妹,却不知为何这般难过。
许是,回忆还在,她就一直在我身旁罢。
四姊啊,你若是真在我身旁为何不将你枉死的缘由说与我听,阿婉也好还你一世公道,免你孤苦伶仃不明不白,白来这世间一道。
走着走着,我也不知道我走到哪里来了,回头一看,霍南仲就这么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却时刻瞧着我的安危。
“阿仲,”我轻声开口,“我还未曾见过我那小侄子,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霍南仲走到我身旁:“我原以为你都不准备与我说话了,走吧,我带你去瞧瞧你那小侄子,据说女官说他呀生的极为好看,特别像.......”
他突然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看着我。
“像我四姊吗?”我将这话接了过去,嘴角挤出一抹淡然的笑,“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不过,若小侄子能长得像我四姊,那必然是好看的。”
“定然好看的,”霍南仲见我笑了,松了一口气,将我的肩揽住,“走吧,我们去瞧瞧。”
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我提起裙摆着急的走进那杂草丛生的偏殿,便是如此,我也未曾见着一个宫女与嬷嬷,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我心中,待走到殿前我想也没想,一脚就踢开了那扇被紧锁着的破门,随之而来的漫天灰尘将我紧紧包围。
“谁!”殿内的女子将孩子护在怀中,轻咳两声,拔下簪子对着我,待灰尘慢慢散去,阳光洒进这阴暗又潮湿的殿内,那女子才真正瞧清楚我的脸,“翁主...殿下?”
“祺安,为何只有你在此处?”我挥手拂去灰尘,缓缓靠近殿中女子。
女子长舒一口气,举着簪子的手逐渐放下,眼眶红红的看着我:“翁主殿下,她们都说我家主人出身卑贱,如今既是死了,便就遣散了这依兰殿的女官侍从们,将我与小皇子赶到此偏僻角落,任我们在此自生自灭。”
“真是无法无天了!”我生气的轻咳两声,取下腰间的丝绢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别哭别哭,如今我来了,你且将这事的缘由与我说道说道,我去替你们讨回这公道。”
“嗯!”祺安抽泣着点了点头,又伸手替怀中的婴儿擦了擦脸。
我低下头:“这可是我的小侄子?”
祺安笑里含泪:“是呢,这可是我家主人拼了命生下的皇子呢!翁主殿下您瞧,小皇子多像我家主人啊。”
“是啊,真像四姊呀,这高鼻梁,这浓眉大眼都像她。”我的眼前浮现了在宫宴之际四姊与我说的话。
四姊啊,这孩子更像你些呢!
若你不走,许是会很开心这孩子的诞生,可我仍旧不知你可会后悔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可会怨恨这无法自由选择的命运?可会恨我?
斯人已逝,可自责不曾离去半分。
我伸手接过祺安怀中的孩子,他看着我竟露出了甜甜的笑,他的小手轻轻贴在我的脸上,他呀,双眼都笑成了月牙一般,真是极为好看的,也是极为像他阿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