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希望自己将来某一天,也能成为像你们一样出色的人。
——一个真正的强者。不是用力量去欺压别人的人,而是将力量用于保护别人的人。
父亲曾说,昨天还一起有说有笑的伙伴,转眼就战死了。他不是第一次见证死亡,但是为同龄的战友合上眼睛时,他好像在那张死去的面容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自己的死亡。
人应当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面对相同的结局能否无怨无悔?
我有献身的觉悟吗?
每一个疑问出现后再也挥之不去,也许这是要用一生回答的问题,他无法在此刻作答。
(三)
1912年,灶门炭治郎违反队规,私自带着鬼化的妹妹行动,被押送至柱合会议。会上主公下令要接纳这对奇特的兄妹。散会后,他把会议上的情况告诉了在外等候的緑。当她问起自己的意见,出乎意料的是,他坚决要处决灶门兄妹的意见激起了她强烈的反应:“不能处死那个少年!鬼杀队难道是□□吗?我们不是保护人类的组织吗?我们的刀不能染上人类的血!”
她竟然会这么说,杏寿郎一直以为緑是能够理解他的。“但他严重违反了规定,緑。带着有隐患的鬼无异于带着随时可能走火的枪,连那个少年自己都可能被它所杀。”这个少年随时会因为妹妹伤人吃人,而犯下明知故犯的包庇罪,怎么她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可如果千寿郎弟弟变成了鬼,你会杀了他吗?如果他没有吃过人,还认得你是兄长,你会杀了他吗?”
他没想到她会搬出弟弟。若是为了帮助别人而努力修炼的千寿郎变成了鬼,那杏寿郎绝对要守护弟弟那份为了他人付出的心意,绝不让他的手沾上无辜之人的血。“千寿郎很善良,不会希望伤害到别人,我会成全他的愿望,在他犯错前阻止他的。”
——哪怕要我犯下手刃手足的罪……
“为什么……”她好像对他很失望。他不想看见她对自己这幅表情。
“緑,正义是有代价的。”他认为,每个决定要继承家族使命的人都要有所觉悟。
“我支持正义,但我会选择家人。难道柱们所秉持的正义,不能容忍一个人去保护他无辜的妹妹?那算是什么正义?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杀掉他和他妹妹?”她疾言厉色地质疑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原来如此,她看待问题的角度跟他不一样。
“那我们就能因此放任一只有食人的潜在可能的鬼?”
“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如果换作他人说这话,杏寿郎可要大为光火了。身为一个资历不浅的鬼杀队成员,怎能如此是非不分?但他能包容緑和他思想上的差异,于是按捺住不满,尽可能沉着克制地反问:“如果真的出现了死者,那谁来给死者一个机会呢?”
对话陷入僵局,显然緑并不满意。她的眼睛垂向左下,满脸不服输地思考如何回答。緑可以有她的想法,但他的原则也不会改变,他非常相信这一点。宁杀错也不放过,如果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的鬼杀队轻易退让,后果不堪设想——曾有狡猾的鬼假扮出纯良无辜的姿态,蒙骗了不知情的人,趁对方放松警惕后将其活活咬死,类似的惨剧已经数不尽了。但他也不希望被她认为心狠手辣,明明她应该理解他的。
杏寿郎不想同她争执下去了,为了终结话题和缓和气氛,他软下语气对她说:“至少,主公大人决定接纳他们了。我会执行主公大人的命令。”
——没想到会有被緑否定的一天,真是吓了一跳。虽然我们想法不一样,也不妨碍我们继续搭档。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向善的人,緑她,是比我走得更远,还是在不同的路上呢?其实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我们真的能去实践吗?到底是我的想法太狭隘僵化了,还是她太过仁慈了?唉……不过,说到千寿郎,有件事情也得先说清楚。
“緑,假如有一天,我变成了鬼,请杀了我。”
——请你记得我的选择,千万不要让我铸下大错。
听闻他的话,緑震撼地瞪大眼睛,好像十分受伤。她悲哀地说: “炼狱先生,我倒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护你活下来。”
——是吗?你竟然会想要保护我?要是我也变成鬼,我能做到像灶门祢豆子那样不吃人吗?与其要我活得像只贪婪的野兽,我宁愿一死了之。你是我的同伴,是最应该懂我的人啊!
算了,再争论下去也没用,还是不要继续谈沉重的话题了。他微微摇头,想要彻底结束话题。
“回去吧。”
——緑,你我的正义,怎会有如此不同?
(四)
“我会履行九柱的义务,你休想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我没有完成自己立下的誓言。
他眼睁睁地看着猗窝座的手刀贯穿了緑的腹腔,她的血甚至溅进了他唯一能视物的右眼里。
痛。
同归于尽吧!他悲痛地砍向猗窝座,命悬一线的緑居然还在努力配合。可还是让鬼给逃了!他跪在緑身旁,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以不至于歪倒在地上。他睁开右眼看她:乱糟糟的黑发挡住了她的脸,嘴唇毫无血色,白色羽织已经脏了烂了,胸膛之下的一团红肉从队服破洞外翻出来,汩汩地淌血。她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他:“炼狱先生……你还好吗?”
??“……緑,我们守住了……但是,是我无能,让你牺牲了。”
——我也要死了吧,事到如今何必再管我。
??“啊……不要这样说,我不想看见你难过……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啊……”
??灶门炭治郎对着猗窝座逃走的方向不甘心地大喊:“炼狱先生和明日小姐没有输!他们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死掉!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保护到了最后一刻!是你输了!他们赢了!”
——我们算赢了吗?啊,是不会有更多人死去了,可我没能保护到最重要的那个啊……我还是……输了。
??他把炭治郎唤来身边,做了一番临终嘱托。红发少年哭着劝他不要再说话,但杏寿郎已知自己大限将至,呼吸法是不可能止血了,也不能大声说话了。緑是对的,主公是对的,他们给了灶门兄妹机会,而兄妹俩也不负所望。终于到了看清自己的正义的局限时,却要死了。他竭力给弟弟、父亲和后辈们留下遗言,却再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说出鼓舞人心的话。因为遗憾填满心间,根本无法豁达地鼓励别人。
他决定要握住緑冰凉的右手,不要让她孤零零的,要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剧痛与冰冷在倦意下麻木了,是死亡正在张开双臂要轻轻拥抱他们。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断断续续的遗言飘进他的耳畔:“我想说的和你差不多呢……但我没有要转告谁的话……不过,炼狱先生……”
??“我一直想,谢谢你。”
——为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感谢的?
呼吸声断了,她已经先走一步。杏寿郎丧失了最后一点发声的气力,只有碎片的心绪即将逸散。
——緑,要是战死是我们的必然结局,我希望你是例外。
——母亲,到头来我做得远远不够好啊,不仅没追到太阳,也没有留下桃林。
——完全做不到无怨无悔啊。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他在深深的憾恨中咽了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