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笑一声,方才微微俯下身来。
黑影盖在了沈然之的脸上,而熟睡的他毫无知觉。唇瓣落在眉心处,很快便收回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那是他偷来的一个吻。
还好人没醒。
顾鸩止起身出去,撩起帘子只觉得整个人瞬间凉爽了不少。
何福见状紧跟在顾鸩止身后,瞥了他一眼道,瞧着似乎神气很不错的样子。
一面走,一面问道:“陛下,沈贵君的帐子里很热么?”
顾鸩止回过神,“此话如何说来?”
何福一本正经,“您的脸和脖子似乎都很红。”
顾鸩止坦然笑道:“或许是吧。”
话罢,他抬手用手背在侧脸边试探了下,还真有些微微发烫,本该收回的手无意间落到了鼻尖上,轻轻嗅了嗅,手指间,袖子上,却是都留有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他道:“朕要回去更衣,这件衣裳就别送去洗了。”
“为何?”何福不解。
“问这么多干嘛?”
“是,是,奴才遵命。”
次日,丛林里自己箭呼啸而过。
赵垣骑着马跟在乌洋身后,今日皇帝又设有新的彩头,两人更是要比试比试看看谁能将其拿下。
话是赵垣说的,他表面上是想拉着乌洋来丛林中决一高下,但实际上是想暗暗将人射死在丛林中然后栽赃给衣襟不和了的张世和马成道。总之一切后事又有沈然之安排,他只管去做便是了。
乌洋这时候看准了一只肥美的野兔,拔箭举弓便将之射下来。
他得意道:“今日我先中了猎物,看来要胜你一筹了。”
“乌兄好身法,赵某实在佩服。”
赵垣心道:你可别得意太久。
乌洋甩动缰绳跑在前面,赵垣跟在其身后。
他的马停了下来,眼下正是好机会,赵垣举弓搭箭,瞄准那目标那只晃晃的脑袋,只是还未来得及放箭,乌洋便转了身过来。
“赵兄你瞧,那里……”他瞧见身后的人正拿箭对着自己,驾马后退了几步,笑道:“赵兄这是何意?”
赵垣收回箭,有条不紊地道:“方才瞧见乌兄身后飞窜过一只野鸟,就想着将之射下。”
他这才想到,自己一介文臣,箭术并不好,若是射偏了,没将人弄死又当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赵兄这举着箭对准我是欲将我射死在这林中,让尸首被肉食动物叼走,令我死无葬身之地呢。”
赵垣笑道:“乌兄想多了。”
他还得另外想法子。
顾鸩止从帐中出来,原本与朝臣正谈笑风生的他被迎面跑来的一人打断,那人跪下道:“禀,禀告陛下,乌大人出事了。”
呻吟抖如簌簌落下的枫叶。
只见几个侍卫神色慌张的抬着一具早已僵硬了的尸体匆匆赶来。尸体平放在草坪上,死者双目紧闭,箭镞深深扎进心脏处。
顾鸩止紧锁着眉头,目光锐利如同刀刃,审视着眼前的场景。片刻后厉声问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皇帝的声音仿若平地惊雷,猎场上所有人低下头不敢做声。
侍卫道:“事发突然,我们尚在调查,初步猜测可能是围时某位大人的箭失了准头。”
这时候沈然之从另一边帐内出来,瞧见地上躺着的尸首。他不矜不急走到顾鸩止身侧,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鸩止瞅了他一眼,道:“乌爱卿死了。依我推测这射箭之人绝非只是拿箭射着取乐,亦或是射偏射歪,这箭镞正中心口处定是有意要将之置于死地。”
“猎场之上人民竟如草芥,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他道,“宣刑部尚书来,立刻在此地彻查此事,无论是谁,一旦查明,严惩不贷。”
沈然之暗立于顾鸩止身后,眉目紧锁,看来这群人在朝中伪装的当真是滴水不漏,竟然没让顾鸩止瞧出来。
就在太医俯身检验尸体时,一人从狂奔而来,心底里的惊恐之色全然溢出于脸上,跌跪在顾鸩止跟前,声音笃定道:“陛下,臣知道这乌大人为何人所杀害。”
那人是白风。
顾鸩止望着沈然之挑眉,转身道:“何出此言?”
白风道:“陛下,臣亲眼所见,是,是赵垣赵大人的箭射中了乌大人。”
“白爱卿此言可当真?”
“乌大人之死赵大人早有预谋。臣前些日子,臣便瞧见赵大人有意近亲乌大人便心生狐疑,今日臣便瞧见了两人一道今日了林子里打猎,赵大人跟在乌大人身后用箭对准他,臣一个转眼,乌大人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回头想来这定当是赵大人欲情故纵的招数。”
闻言,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顾鸩止甩袖道:“去吧赵垣叫来!”
片刻后,赵垣被两侍卫绑着胳膊,扔到了顾鸩止面前。
他躯身一落地,侧目瞧见了一旁的乌洋的尸体,顿时吓得避退三舍。抬眸望见跟前盱衡厉色的皇帝,不住地磕头,“陛下,陛下,此事绝非臣所为啊,还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臣啊。臣,臣一介文臣,如何能将这箭使的如此准。”
他的确不能,自秋猎开始那一日起,赵垣纵使踏马举弓多次,却连一只野兔的毛都没射中过,今日邀乌洋切磋,也不过是他欲行不轨而寻的借口。敌临阵前,他才发现自己既然不会使弓。
赵垣曲跪在地,瞥见了顾鸩止身后人向着自己挑了挑眉,缓缓沉下头来。
想来沈然之这动作应当就是在告诉自己: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赵垣垂着头,在所有人的瞧不见的地方,下垂的嘴角暗暗勾了起来。
既然他预谋那自己便坐等收渔翁之利。
白风急红了脸,跪起身来,呵斥道:“明明就是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休想抵赖!”
赵垣微微皱起眉头,眼中却多了几分有恃无恐,“捉贼捉脏,你空口无凭,这般信口雌黄,居心何在?”
两人争的不相上下,愈吵愈烈,辱骂声在猎场上横冲直撞,没有了半分平日里文臣的儒雅风流气,气氛剑拔弩张。
被无视的一旁的顾鸩止面若寒霜,冷冷开口道:“都给朕住口!猎场之中竟发生此等命案,成何体统!将两人带下去,让刑部分开审。”
顾鸩止踅身,掀帘进入了帐中。
沈然之却是双腿定在了原地,望着跟前两个跪一趟的人,不悦之情隐藏于心。乌洋这条鱼倒是死了,这旁边跪着的皆是些小虾,还有两条鱼还未上钩呢。
他欲擒贼足屣下,却也要杀雠股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