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垣前去拜访孙惟,孙惟细品盏中浓茶,抬眼瞥他一眼后依旧坐着,“钱大人与本官并无交情,怎么有空来拜访?”
钱垣语气不善:“自然是有事询问。”
孙惟也早有预料一般淡然:“钱大人请讲。”
钱垣道:“贱籍明可通过赎金来更改,为何在下出了钱财仍有不认者呢?”
孙惟毫不在意回道:“有些事情,不是出钱就能解决的,你想要赎人也得看这背后的主子愿不愿啊!”
“不知孙大人可知私自倒卖人口之罪,要判绞刑,妻儿也连坐流放。”钱垣扫到他指尖的扳指都是极好的品相,也清楚他这些年从中获利不少。
“钱大人没证据可别在这里唬人。”
钱垣仍站着,垂眼侧目掠过他手中茶盏,语含讽意道:“浓茶伤身,适可而止。”说罢他自行坐下,“孙大人这也不唤人为我上茶?”
孙惟亲手倒了杯茶给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皱眉故作犹豫道:“就是不知道钱大人要不要的起。”
钱垣抬手捏住他的腕,将他手中信件抽了过来,仅是看到封上小字,手便止不住的颤,是江染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孙惟笑道:“钱大人这样心急可不好。”
钱垣不理会他,收了信便要走。
孙惟叫住他,身子往后靠在椅上,话里又威胁:“这赎人,要改籍都是需要代价的,钱大人要是想通了,我在这等你。”
钱垣本就苦恼陆栩一事,如今听了这话更为烦躁:“你可以试试。”
他抬脚往外走去,只听孙惟的声音在后响起:“记得早些来。”
钱垣看过信后,一人去赏月,宿醉于湖畔,思绪随着晚风回到十一年前的秋天。
钱垣束发之年,家中因父亲职位调动,搬迁至洪州,钱父记挂他的学业,为他请了当地最好的先生。
那先生名为江文成,家中有一女为江染,性格洒脱,肆意自然。
她爱穿红衣,策马过江时,万千红叶不及她一分鲜艳。
江染停马向他看去,钱垣草白色衣袍上绣着玉色浅竹,手里抱着书卷缓步过桥至对岸。
听闻他是钱县令的小儿子,又见他生的斯文,江染起了逗弄的心思。
接连半月,江染用尽浑身解数都整不到钱垣一次,他一如既往的从容听学,见了她也会客气一礼。
江染偏不信他运气好能永远避开,写信约他下学后江边相见。趁着天色渐晚,江染戴上骇人的面具,欲将他吓破胆,这般想着不禁笑出声。
有白影在她身后闪过,她回头未见一人,正转身,又觉有东西过去,江染猛地回头去看,瞬间一张更为可怖的面具出现于面前。
“啊!”她被吓得连连向后退去,一时没稳住,将落水中之际,钱垣拉她入怀。
他另一只手取下面具笑道:“江姑娘可要小心啊!”
清秀的面容笑起来略带狡黠,他此时连眼神都勾人,哪里是儒雅书生,明明也一肚子坏水。
江染慌乱站好,有些气急败坏,指着他道:“你怎么能吓唬人呢?”
钱垣眉梢微挑一瞬,随即蹙眉道:“我见你在岸边也如此,还以为你喜欢。”
江染有些气:“你故意的!”
“姑娘莫要血口喷人呀!”钱垣逼近她,眼含笑意道:“我倒是好奇,平日里江姑娘举止怪异是为何?”
江染往后退去,钱垣也更近一步,见她就要退到河里去,钱垣将她拉至身前低声问道:“江姑娘怕什么啊?难不成你那些举动都是针对我?”
“怎么会……我做什么不用你管。”江染推开他跑远了,脸烫的厉害,她心觉这钱垣太阴险了,居然反将自己一军。
钱垣捡起她遗落的香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觉她有趣的很。
之后的日子,江染都避着钱垣,遇见时还是忍不住的望向他,只一瞬便偏开目光。
学堂的贺清送了封信给她,她接过还没来得及看,那人红着脸跑远了。
江染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了,正准备去江文成那里吐苦水,转身撞进钱垣怀中。
“你走路没声音吗?”江染后退一步还能闻到钱垣身上的甘松香,心跳不由得加快。
钱垣伸手夺走她手中信,面露不悦,又将自己的塞给她,“贺清的字没我好看,写的诗也没我的好。”说罢他也看向别处,扭捏片刻还是走远了。
他的步子比原先急的多,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染回房小心打开他的信:
“艳艳红叶动,遥遥江水望。斜阳如所念,轻送心所期。”
原来那日,他也被一抹鲜红吸引。
钱垣得不到回应,竟也有些拘谨,两人见了也匆匆别过,谁都不敢先提及心意。
叶落匆匆,又是柿满枝头,江染溜去摘,高处难及时,有人抬手为她取下,回身看去,是钱垣。
对视一瞬,两人都忙别过头。
“你一个人?”钱垣率先开口。
她道:“现在是两个人了。”
彼此眼中情意微动,目光再汇时,应是两情相悦。
钱垣抱她起来去够高处枝丫,他言高处定然更好。
她却道求稳最好。
江文成本就喜爱钱垣,觉他聪颖懂礼,实为良配,得知此事也只是让江染收敛些。
她道:“他中意我,就该接纳我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