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低着头应道:“皇后娘娘宽仁,嫔妾感激不尽。”
嘉妃在旁边都快急死了,看到魏敏那样轻易地就认了罪,开口想说些什么,然而富察皇后往这边轻描淡写地看一眼,嘉妃便悻悻闭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富察皇后叫散,众妃嫔按照品级高低先后告退,魏敏则领了一个张嬷嬷跟在身边。
张嬷嬷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妇人,身形瘦削,但看起来非常硬朗,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时中气十足,但谦卑温和,仿佛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喂进人耳朵里,举手投足间谨守宫规,找不到一丝逾矩的地方。
她随魏敏回到天然图画,跟在魏敏的身后踏进湛静斋西配殿,进入书房,又微微屈膝,态度谦和而不卑不亢:“奴婢奉皇后娘娘命令来教令小主识字,请问小主哪些字不认得?”
魏敏在三本书中间挑了挑,拿起宫规给她:“就从第一页开始教吧,我都不认得。”
如此文盲,张嬷嬷也面不改色。
她态度自然地翻开第一页,指着第一个字说:“好,那奴婢就从头开始教,这个字,念‘序’,一本书中的序,通常用来说明写书者的创作意图,比如这本宫规,序中就讲明了宫规的必要性……”
魏敏往书上瞥一眼,心里微微惊讶。
这个张嬷嬷竟然真的在认真教她,没有敷衍她,也没有故意教错误的内容,好让她日后丢个大脸。
魏敏又问了几个字,学了一段内容,确认了张嬷嬷诚恳真实的态度,心里对富察皇后的评价再次发生偏移。
富察皇后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使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比如故意将卫凝香调教成她年轻时的样子,又比如今天在后宫众妃嫔面前对魏敏公然发难,抓住魏敏的把柄一举将魏敏软禁,争夺皇上的宠爱,但总得来说,她是一个有底线的体面人,她慈和的名声绝非空中阁楼,确实有很多人受过她的恩惠和宽待。
魏敏放下戒心,开始认真地跟张嬷嬷学认字、学句、学写字,一点点地增强自己的实力。
到了下午翻牌子的时候,弘历视线扫过托盘上的一排绿头牌,疑惑道:“令贵人呢?”
吴书来躬身道:“皇后娘娘吩咐,把令小主的膳牌撤了。”
弘历一愣,有些不高兴:“撤她的膳牌干什么?”
吴书来简单讲了讲事情经过,总结道:“令小主不识字,虽是情有可原,可这么久了,没有完成皇后娘娘的吩咐也是事实。众目睽睽之下,皇后娘娘不能不作出惩罚,否则日后谁还会把皇后娘娘的吩咐放在眼里?天长日久,后宫必乱。”
弘历恍然,颔首表示赞同:“你看得很明白。”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一笑:“那丫头还曾经在我面前夸过海口,说要熟读皇后赐给她的三本书,练出一手好字来,结果这么久了,竟一点进展都没有,我看她是全忘脑后去了,该!”
吴书来也跟着笑了一回,道:“皇上,那这绿头牌,您再看看?”
弘历懒得再费心思,摇头道:“不看了,就召皇后吧,也好久没和皇后说说话了。”
燕禧堂内,嘉妃看见皇后堂而皇之地带走了卫凝香,顿时憋了一肚子火。
她气冲冲地回到天然图画,问:“令贵人呢?”
宫女答:“令贵人还在跟张嬷嬷学认字呢。”
嘉妃怒气更盛了:“张嬷嬷?都教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没走?”
宫女道:“看样子,大约要教到日落时分呢。”
嘉妃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了,隔一会儿就要宫女过去探查情况,看看张嬷嬷走了没有,终于熬到了日落时分,宫女看见张嬷嬷从西配殿出来,便立刻让宫女递话过去,让魏敏赶紧过来见她。
魏敏听闻嘉妃召见,不紧不慢地洗掉手指沾染的墨汁,左手搭在胭脂的手腕子上,从容走向湛静斋正殿。
嘉妃正在屋里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皇后又开始抬举卫凝香了,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魏敏起身抬头,露出满脸苦涩:“娘娘,嫔妾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纵然能得皇上三分青眼,使尽力气也能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卫常在身上抢夺过来,可是皇后娘娘是后宫的天,天意要软禁嫔妾,嫔妾再厉害,也无法违逆天意啊。”
嘉妃叹了口气,头疼地抚摸额角:“真的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吗?”
魏敏眼神诚挚地摇摇头。
嘉妃心里还是气得不行,开始训斥她:“你说你,整日都在干什么?皇后赐你的三本书,你竟看也不看,这下好了吧?叫皇后抓住把柄了吧?满后宫的人看着,我想救你都没办法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蠢成这个样子,竟然搞出一个这么大的把柄!”
魏敏赶紧蹲下认错:“是,嘉姐姐教训得是,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是我得意忘形,以为凭借袜子抢到皇上的注意力就万事大吉了,把读书一事完全忘在了脑后,嘉姐姐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是千万别气了,小心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嘉妃的脸色好看了些,但没叫她起来。
魏敏一直蹲着,低着头,心里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