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摆放着一件白色的动物状纸扎,位于光亮幽暗处,猛然一瞧竟与真物大差不离。
阿芎瞧着柜子里的纸扎,疑惑地问道:“这是?”
“你不认得此物?”颜渚问完才想起来,那空墓都出自她手、墓中千年极兽也与她为友,她定不算是现在的人,而是千年前的人,定不认得面前之物。
“这是猫,也称狸奴。状似幼虎,叫声喵喵,走路无声,常出没于夜间。”
柜子里的纸扎猫被老者取出来之时,阿芎才正式地见到它的真面目。
果真如颜渚所说,形似幼虎,应该是以竹条为框架裹纸,只是难就难在猫有一身绒毛。而面前的纸扎猫手艺精巧到,纸丝如猫毛般柔软顺贴。
阿入爷爷将纸扎猫郑重地递到了阿芎的怀中,说道:“此乃我毕生之作,为研究《纸艺》之结晶,虽不如书中记载的那样纸扎如真物,倒也学到了几分。”
“以此纸扎猫作为阿入魂的载体,可否?”
听到颜渚的转述后,阿芎将怀中的纸扎猫来回仔细打量了几番,开口道:“纸扎猫虽好,但毕竟为纸,易破损、易引火。”
“易命后虽不怕载体破损,只是如此纸扎手艺,我难再仿。”
“我教你简单的几下便是,你有底子很好学框架的。之后再瞧瞧《纸艺》,定能有所了悟。”老者经过阿芎旁边时,用苍老的手牵住她,将其带到了桌子前教了起来。
几刻之后,劈竹丝、定竹型再加上粘纸糊纸对于阿芎来说基本上不在话下,只是细化纸扎之时还需多加练习。
她抱着纸扎猫与老者一同起身,离开东屋前还嘱咐颜渚道:“不必跟来。”
阿芎入了主屋后便将纸扎猫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开口道:“迷穀之效,在于……”
她刚说几个字,陡然想起来颜渚被她拦于东屋,此间只有自己和阿入爷爷两人,实在是言语不通。
阿芎从袖中抽出睡得正香的江海,随意在它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将它从睡梦中生生弹醒,撂下“转述”二字便继续自顾自说话。
迷迷糊糊的江海幽怨地边打着哈气边翻译着她的话。
“迷穀之效,在于花照魂、根系魂、枝缠魂、叶吞魂。”
“我所能做的是用迷穀叶生吞你的魂,使二者融为一体后,生生捏碎迷穀叶达到碎魂的目的。将碎魂撒在阵中的纸扎猫上,再引魂入内便可完成易命。”
“碎魂致使魂中的立己、逐思渗入幽象的每一寸,如骨中均匀地掺肉沫,幽象不会费尽心思来啃食,便达成了永生的效用。幽象不会啃躯壳,自然也不会啃食躯壳内的阿入。”
阿芎深深地瞧了一眼阿入爷爷后,特意叮嘱道:“碎魂时极痛苦,碎魂后便再也不是此刻的你……若是想痛呼,不用极力忍耐。”
阿芎说完一切前提后,见他再无异议,双手抓住半空中浮着的迷穀纸锁链,右手拽着纸锁链抽动致使它锋利的纸侧在左手掌心割出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
流淌的血液倾巢而出,汩汩涌在纸锁链之上,不曾滑落一滴。青白色的迷穀纸吸取了大量的血后,不仅没有泛红反而更加青了起来。
不一会儿,迷穀纸锁链间隙中生了嫩绿的芽,一点点地生长出迷穀枝叶。迷穀花瓣虽尖胜柳叶,但迷穀叶子却圆润无棱角,看似无害实则最为凶险。
迷穀纸锁链吸了不少阿芎的血,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灰败了起来,红润的脸庞霎时惨白。
她虚弱地将生了不少迷穀叶的纸锁链往阿入爷爷所在的地方一扔,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旁,右手扶着桌角稳了半天身形,头还是一阵阵发晕,眼前一片黑一片白。
这具身体太差了,又接连几天聚精费神、耗费气血,怕是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阿芎皱着眉努力聚起精神来,用右手指腹轻轻抹去左手掌心里仅剩的血,在桌子上纸扎猫周围一笔笔地画起了阵。
起笔还算工整,越到后面精神力越难集中后,血阵开始变得潦草起来,阿芎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身后发青的迷穀纸锁链还在不断地生长圆润草绿的叶子,一圈圈环绕在老者周围。他感受到自己的魂在被面前的迷穀叶子吸走,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拐杖在地面上来回倒腾发出声响。
身体快要摔落地上、魂快要被完全吸走之前,阿入爷爷突然地开口问道:“阿入他……”
江海翻译得快,阿芎回得也快,在他衰弱的声音碎得不成一句话前给出了回应。
“我活一日,他活一日。”
“若你……”
阿芎撑着画完了最后一笔,声音发虚地开口回应道:“我死之前,会教他如何活下去。”
老者不再开口,魂整个被吸进了迷穀叶之中,枯槁的身体轰然倒地连带着拐杖摔落发出声响。
阿芎实在是走不动了,腿软到快要站不住,勉强靠着半个身体倚在桌子旁才暂时撑住。她将手心的最后一点血抹到了江海的身上,随即在它的百会印堂连敲两下。
下一刻,一张白色的小纸人变成了荆棘状的迷穀枝。
阿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豆大的汗从额间滴落,只得在贯意中嘱咐江海道:“我予你解了印,纸锁链飞过来时,你去将上面的叶子尽数搅碎,越碎越好……碎叶皆撒落在血阵中。”
“碎叶撒完后,将阿入的魂引入纸扎猫中……”
将所有的程序托于江海,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声渐渐响起遮盖住迷穀叶搅碎的声音。阿芎微微地甩了甩脑袋,稍微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只是从头到尾,连一丁点痛呼声都不曾有,好似碎魂的仪式只是碎叶那么简单。
眼前的景象开始支离破碎,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刻,阿芎还是强撑到亲眼看见阿入的魂入了纸扎猫中。
下一刻,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阿芎再醒来时,躺在贺府小姐房的软床之上。她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软纱彩帐,只是身上处处酸痛跟从山上滚落而下似的,无心观赏。
一侧的木质雕花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东吾的雨季还在缠绵,细如游丝般的雨密密麻麻地落在瓷窗台上,无声无息。
蓦地,那只染血的云引蝶叶缓缓地从远处飞了过来,一上一下得似被雨击中又努力升飞,最终穿过了雕花窗户,悠悠地精准飞到了阿芎的指尖。
她当初之所以要用云引蝶叶,一方面是有现成的血方便找人,另一方面是云引可以寻下印之人。江海的体内有微弱的印,云引染了它的血自然可以去找幕后之人。
只是很不巧,云引的寻找范围有限,它飞回来没带有一丝情报,说明下印之人恐怕不在东吾。
阿芎偏过头打量指尖安稳停留的云引,沉思中猛然想起来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当初佣人说自己见过云引便急匆匆地去贺府后院找寻,打断了她原本要说的话——云引,常生于埋尸之地。
她当时刚刚来到这个时代,总下意识以为还处于那个尸横遍野的征伐乱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云引怎么会出现在贺府后院?
楼下陡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响起管家收不住惊恐的声音。
“贺先生,警察署的人来了……领头的硬要往后院走,在土下挖出来两具尸体。”